Friday, May 28, 1993

與永逸名留千古乎?

不少人渴望能夠名留千古。這是個不容易解釋的現象。人既死了,身後的事自己不可能知道,後世的人對自己的觀感如何,或根本不知道世上曾有過自己這個人,都是無關痛癢的事。但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對自己身後的聲名耿耿於懷呢?

秦始皇不惜動用社會的巨大資源,替自己建造成我們今天歎為觀止的兵馬俑。王羲之在《蘭亭集序》裡,最後忍不住寫道:「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毛澤東在晚年時,屢次表示擔心他創立的、一度弄到民不聊生的制度,在他去世後可能會保不住,而使自己聲名下降。要是老毛死而復生,看到他創立的制度瓦解,改革後的今天中國欣欣向榮,不知作何感想矣!

我是一個為過癮而生活的人。對我來說,生命失去了,「冇癮」之至也。因此,將來的人對我怎樣想,或完全記不起世上曾經有我這個人,我就樂得「鴻飛那復計東西」,什麼身後聲名云云,「得啖笑」耳。

只有一件事使我與老毛有「一般見識」。我是從事學術研究的。凡作研究的人,都很想知道行內人對自己的作品怎樣想,更希望得到行家的稱讚。問題是,今天的人對自己作品的評價是作不得準的。上佳的作品,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在學術上,我曾經發表過六篇自己覺得是有份量的文章。不幸的是,自己認為是最重要的那一篇,今天的人看不明白。我很想知這,一百年後這篇文章的命運如何。只此而已!

對我來說,名留千古是無關痛癢的事。我也認為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但不久前發生了一件不足為外人道的「小事」,使我突然覺得有「名留千古」的可能性。

我有收藏石頭(石章的石頭)的。在這少見經傳的玩意上,知者說我是「石癡」,而我自己過癮之餘就誇張地自稱為「石帝」了。我愛好的是石,而不是石刻。然而,在收藏石頭的過程中,我對已故名家如吳昌碩等人所刻的石章的奇高市價,心焉嚮往,恨不得自己也有吳前輩的本領,刀下成金。

像書法那樣,刻石章是中國獨有的藝術,而據說這是中國藝術中最困難的。我雖懂石,但對刻石章之藝知之甚少。不久前我時來運到。好友譚永逸是刻章高手,他見我石章有的是,而又醉心於書法,就決定免費替我刻一百枚石章!天下間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我於是選取了一批較佳的石頭,讓他一抒己懷,揮刀落石如鐵鑄。除了少數自己的名、號外,深得我心的古人佳句當然是好的刻材。例如,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門去」,蘇軾的「一蓑煙雨任平生」,李賀的「天若有情天亦老」,辛棄疾的「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等等——這些,永逸都樂意揮刀,有求必應的。

我不懂刻章藝術,但對譚永逸的刻字卻有殊愛。他不玩新潮,沒有怪招,但有如他的書法那樣,下刀清秀,構圖嚴謹,有傳統之真傳而無不知所謂的「表演」。好友黃苗子是鑒賞石章刻字的大行家,見永逸之作而愛之,命我贈石一塊請永逸下刀,我豈敢不從,但我一見黃苗子得刻章後的喜悅,怎會不打永逸的主意呢?想不到,他一開口就要替我刻章百方!

石是不變之物,可保萬年也。說不定百年之後,永逸替我所刻的石章,可與吳昌碩的相提而並論。若如是,我的後代的後代,可以憑賣一方永逸替我所刻的石章,而維生半載也!

永逸刻章的功力是沒有問題的。但若要大家一起名留千古,還須看我往後在書法上的成就。假若我將來偶有佳作,在書法上薄有名氣,那麼,永逸和我能以石之不變而名留千古,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之佳話也。

以豐功偉績而名留千古,非我所能,亦非我所欲。以文章名留千古,我也許有一個小機會可以辦得到,但我要的可不是留名,而是想知道後人對我某些文章的評價——倘若文章在我身後還有人重視的話,那麼,把我的名字除去,或換上他人的名字,我會欣然在今天接受。但倘若我能以石章這個無足輕重的玩意而與永逸名留千古,我會感到過癮之極,因為這是連愛因斯坦也辨不到的「小事」也。

以石章留名於世的例子,比以豐功偉績留名的少得多。物以罕為貴;對我來說,名也如是。

Friday, May 21, 1993

權力引起的通貨膨脹

不久前,中國大陸公佈近期的通脹數字達百分之十四以上,有急速上升的趨勢。這應該不是新聞。一年以來,人民幣對港幣的市場幣值下跌了百分之四十。春江水暖鴨先知,百分之十四的通脹率應該是低估了的。

中國當局發表通脹數字的那一天,《南華早報》的記者以電話找我訪問。我見問題重要,就接受了。翌日該報簡略地報道了我說的幾個片段,看來很不起眼,但因為我的意見與眾不同,引起不少外國傳媒的興趣,就又先後簡短地回答了他們一些電話及電視的訪問。其後我想,外國的傳媒怎樣說無關重要,重要的是香港和大陸的朋友要知道基本的問題所在。

一般經濟學者都同意,通貨膨脹是貨幣量增長過多的結果。經過了二十年的貨幣理論大辯論後,這個結論是一般性地被接受了的。但很不幸,中國的通脹問題卻非貨幣量增長過多那麼簡單。其基本困難有三點:

其一,在今天,中國還有不少企業是國營的。在某程度上,國家要對這些企業負責——負部分投資、欠債、支付等等之責。對於辦得頭頭是道的國營企業,政府大可置之不理,但不事振作或長期虧損的就成為政府的負荷了。無論怎樣說,國營企業從來沒有可取的表現,而今天在私營企業大行其道、節節進迫的環境中,國營更顯得手忙腳亂了。當然,有了私營企業的參與競爭,不少國營企業發憤圖強,其中更有不少以股份制轉為私營化的。但在這個從「國」轉「私」的過渡期間,政府在某程度上還是要對國營企業負責的。

其二,也是在這過渡期中,中國的官商數之不盡。高官有權力,其子弟因而有向國營銀行借錢的本領。我不反對官商的盛行,因為我認為這是經改期間無可避免的。幾年前,我曾屢次建議,為了促進改革,中國政府應該給予他們「好處」,以資產換取他們的特權。而近兩年來,這樣的財富大轉移一日千里;但我擔心的是,今天看來,有大權的官商所得的「好處」似乎是無了期的。以適當的產權換取特權是正著,但特權必須跟著取締,而政府只應以產權,而不是以借貸權來「交易」的。

其三,中國的「中央」銀行是人民銀行。歷久以來,這銀行是一個「出糧」機構,或是一個支付機構,與我們所知的商業銀行的性質大為不同。作為一個政府之支付機構,「行」在江湖,身不由己,國營企業的資金不足要支付;地方政府的經費不足要支付;高干或其子弟權大,有所要求,也是要應酬的——更何況國營銀行的官員,也可以從中得到「好處」。

在上述的情況下,要控制貨幣量的增長率,或要控制「銀根」,難乎其難也!就算國營銀行的主事人深明貨幣之道,大公無私,他們也要逼著為責任而支付,為權力而「應酬」。

很明顯,在類似上述的局限條件下,中國現用的壓制通脹辦法不是控制「銀根」,而是增加價格管制,或約束企業的投資及幹部的消費。這是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之舉。在一九八八至九○年間,他們用過這些辦法了,一敗塗地。前車應該是可鑒的吧。

中國的通脹問題不是因為有關的領導人不知道要控制貨幣的增長率,而是因為要控制也不能夠。在今天經濟開始欣欣向榮的情況下,他們應該知道:管制價格及消費,只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不可取也。他們也應該知道再不能走回頭路,而大事改革銀行制度,是不可或缺的治本辦法,是只爭朝夕的事,是識時務之舉。

應該怎樣做,中國的領導人是清楚明白的。且讓我在這裡替他們列下一個備忘錄吧:

(一)將人民銀行的總行改為中央銀行,無權「應酬」,無權支付,只有權力控制「銀根」。在有嚴謹可靠的統計數字下,貨幣量的增長每年不可超過百分之二十。(這個遠比先進之邦為高的增長率,用之於大事改革的中國,是可以接受的。)

(二)將所有人民銀行的分行,及其它國營銀行,改為商業銀行——不妨向外資招標認購,賺取他們一大筆錢。

(三)加速國營企業的私營化,使這些企業及地方政府自負盈虧。

(四)從速改善按揭的法例,使商業銀行能以按揭及投資的可行性作為借貸的準則,而不受權力借貸的干預。

(五)取消所有外匯管制,因為這管制一日存在,商業銀行就會實行官商勾結也。

讓我再說一次。控制通脹最可取的辦法是控制「銀根」——間接或直接地控制貨幣的增長率,但在目前中國的銀行制度下,這點他們難以辦到。

中央銀行要不賣帳地、不支付地控制「銀根」;其它銀行商業化了,借貸就只能從資產的按揭及投資的可取性來決定。官員的權力不妨用產權「買」去,但買了之後,權力就應該註銷。而最重要的是,產權可以借錢,但官權無論多大,是不應該用以借錢的。中國的銀行制度一日不改變,以官權借錢或以國營企業要錢之事就無可避免。這樣一來,中國就變得「世界輪流轉」,時而「放」而通脹,時而「收」而不景,而在放、收、放、收之間,資源的浪費就驚人了。十四年來,中國在產權上的改革及市場的開放,使人刮目相看,也令我深感佩服。不幸的是,他們的銀行制度沒有跟著改革的潮流走,還是依然故我,是與改革了的其它制度脫了節的。很明顯,這個銀行制度是應該立刻瓦解而重組的。

Friday, May 14, 1993

天可憐見

兩年前我就聽到好些俄羅斯的少女在中國的東北部——哈爾濱等地方——過著賣笑的生涯。她們在酒家或卡拉OK等場所,陪伴中國的男個體戶喝酒、聊天,賺取一點工資和小帳。

然而,中國話與俄國話格格不入,彼此言語不通,怎能聊天或清談呢?不問而知,中國的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據說酒外的陪伴是要另外私下議價的。中國大陸的男客,一般說,是出手較弱的顧客。香港及台灣的外商,可以一擲千金,打個兩折亦大為不俗也。

最近聽說,這些俄羅斯少女南下,在廣東一帶做起賣笑的生意來。好幾年前,我作過實地調查之後,發表了《補鞋少女的故事》,頗獲好評。於今聽到俄國少女南下的事,也就想故技重施,作一些實地調查。但我因工作關係,和畢竟是「教授」之身,有所不便也。

聽說這些從千山萬水外跑到中國南部來賣笑的少女,大都很年輕,只有十六、七歲。天可憐見!

十六、七歲的少女,怎會明白賣「笑」是怎樣的一回事呢?她們的父母又怎可以容許她們那樣做?縱然迫不得已而讓自己的女兒離鄉背井,賣笑於異邦,又怎可以安心睡得著?

我是個崇尚自由市場的人。我認為任何私人擁有而可以買賣的,都應該被容許自由地在市場買賣。然而,我不願見到一個社會有成行成市的賣笑市場。這並非由於我的什麼道德觀念,而是因為我認為賣笑生涯大都是在經濟困境中逼出來的。另一方面,我認為若經濟環境迫不得已,有賣笑的選擇總比沒有這選擇好。

無論怎樣說,聽到關於俄羅斯少女遠赴中國南方賣笑的故事,使我感到心境難平——要是我年青一點,可能會哭出來。十六、七歲的少女,是應該享受父母之愛,享受家庭之樂。但時運不齊,她們要「八千里路雲和月」地遠赴言語不通、文化不同的異國賣笑。

一位已故的朋友,名叫嘉素(R.Kessel),是個經濟學奇才。他也是個崇尚自由市場的人。一九七四年,某天閒談中,他告訴我他唯一反對的市場是父母把親生嬰兒賣出去,讓買者作科學實驗。如果嘉素今天還在,再與我秉燭夜談,我會告訴他俄羅斯少女的故事,問問他這樣的賣笑市場與他當年幻想的嬰兒市場,哪一個比較難以接受。

是的,俄羅斯少女的故事使我有很大的感慨。多年以來,她們的祖國自稱是世界第一強國,威不可擋。他們自己發明的國民生產數字,雄霸全球。他們是我們共產中國的老大哥。五十年代末期,懂俄語的中國人高人幾級,如花似玉的女人呼之即來。那時候,從蘇聯派來的「顧問」更是威風十足,旁若無人矣!

想不到——又有誰會想得到呢——三十年後的今天,世界輪流轉,「老大哥」的嬌嬌女兒——有誰的女兒不是嬌嬌的呢——竟然要跑到他們長期以來看不起的國家來賣笑。付錢的個體戶或農民,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

我認為整件事情的發生,究其原委,都是鄧小平之「過」!可不是嗎?中國的開放以及經改,比蘇聯早了十年:十年人事幾番新!今天中國的國民實質平均收入,尤其是在城市的,比起昔日蘇聯及今天的俄國,高出四倍以上。四倍以上的收入,是足以向四倍以下之邦「買笑」了。

中國的開放是如假包換的。俄羅斯少女要到其它國家不容易,但要到中國來——合法或不合法的——她們自會找到門路。另一方面,賣笑市場能在中國大陸存在,也是開放所致。但據說在今天,這種市場在俄國比在中國「開放」得多,自由得多。

我認為,假若昔日的蘇聯在今天只懂得開放賣笑市場,而不開放其它,那麼在不久的將來,俄羅斯少女在中國的故事,就更會街知巷聞了。

寫到這裡,夜闌人靜,在潮濕的天氣中我偶爾聽到抽濕機的響聲。濕氣逼人,呼吸似乎越來越困難了。我把窗子打開,外間一陣冷風吹來,又使我的思維轉回到俄羅斯少女的命運上去。在迷惘之中,蘇學士的《水調歌頭》在我腦中掠過,彷彿感到希望還在人間。且讓我在這裡把該詞最後的幾句送給她們吧: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Friday, May 7, 1993

思如泉湧

兩年多前,拙作《我是怎樣思想的》發表後(見《憑闌集》),一位讀者去信《壹週刊》,指我胡說八道,大興問罪之師。在這件小事上我為了要過癮一下,就在該刊以「讀者來信」作了一個小響應。想不到,這個無足輕重的響應,引起不少讀者的大響應,或來信,或電話,給我大聲拍掌。

閒話休提,言歸正傳。我的思想來去無蹤,但有可取成果的,其來時思如泉湧,若不把握時機筆錄下來,過了一陣子就煙消雲散,不知去向矣!替《壹週刊》寫散文就是一個例子。很多時,好幾天也想不出要寫什麼,但當時來運到,我會感到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動力,忍不住坐下來,拿起筆——其時也,思如泉湧,一揮而就。

然而,定期交稿確是一個頭痛的問題。文思不至,強而下筆的例子多的是。這種被迫出來的文字,充其量只是差強人意,讀來味同嚼蠟,不可取也。

寫學術性的文章,有一點重要的不同。那就是:文章不須按時交稿。於是,「思」不湧至我是決不下筆的。這樣,我的學術文章,劣作甚少。

話說四年前,瑞典的諾貝爾基金會邀請我到那裡宣讀論文,討論一下我的經濟思想及介紹一下高斯的學說。月復一月的過去了,轉眼一年多,我還是沒有動筆,瑞典的主事人對我的失望,溢於言表。後來某天晚上,老是睡不著,到了凌晨之時,霍然而起,跑到書桌前坐下,拿起筆,在中文的稿紙上寫下了一個英文題目——On the New Institutional Economics——忽然之間,思如泉湧,一口氣地寫了一迭稿紙,近百頁,後來女秘書打字成三十多頁,佳作也。

記得一九七二年,我研究了香港的租務管制兩年多,發覺所有的經濟理論都不能解釋,為什麼在香港有木屋僭建在屋頂上——所謂「天台木屋」——的樓宇,必定是有租務管制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某夜,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也是忍不住走到書桌前,寫下《價格管制的理論》一題,跟著就是思如泉湧,滔滔不絕。那是我曾經寫過的比較重要的論文。

一九六八年發表的《佃農理論》、一九七○年發表的《合約結構與非私產的理論》、一九八三年發表的《公司的合約本質》等等,都是我自己較為滿意之作,都是在類似上述情形下而又思如泉湧地寫成的。

當然,寫這些文章之前,在有關的問題上我想過很長的時間,但下筆時可沒有決定自己要說些什麼。我感受到的只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動力,促使我忍不住坐下來,拿起筆,替文章下了個題目,首先不知去向地寫了一句,然後再寫一句,再寫一句……寫了一兩段,就思如泉湧,一發而不可收,而文思也越來越快,筆加速揮動了,初稿上別字連篇也管不著了。我只知道如潮湧至的思想,是要快速地記錄下來的,不能有少許的停頓。

在思如泉湧之際,我知道我不可稍事休息,或等到明天才繼續寫下去,因為經驗告訴我,稍為停頓,如泉湧現之思就不知會躲到哪兒去,千呼萬喚也難再出來。

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怪「現象」,我對「思如泉湧」的處理是有所準備的。例如,我喜歡用墨水筆書寫,那我就常備六枝同樣的筆,每枝儲滿了墨水。筆要輕,要有同樣重量,一枝筆的墨水寫干了,就立刻換上另一枝——若筆的重量不同,或要停筆汲取墨水,文思就可能被打斷了。書寫的紙張是要黃色的——白色的刺眼,對思想大為不利也。

家中的孩子和太太都知道我有這種在霎時間變得像傻佬一名的習慣。他們每當看到我突然間聽而不聞,坐下來拿起筆,就知道是什麼一回事,一聲不響地走開,到「東方之既白」也不會來打攪我的。


後記

六十五歲了。自己的思維能力比全盛時退化了多少呢?這是個有趣的問題,雖然自己不能對自己作客觀的評價,但試行衡量一下倒有意思。

以今天在《蘋果日報》發表的《經濟解釋》與二十年前(那應該是全盛期)所寫的《公司的合約本質》來比較一下吧。明顯退步的有三。一、手起刀落時鋒利略遜,退得不太多,但可以察覺到。二、轉換角度看同一問題轉得比較慢,這點很明顯。三、邏輯推理再不能一氣呵成,很多時要中止,分段來推。可幸的是,後果似乎還是差不多。

進步的有二。一、對問題重要性的判斷升了級。二、分析比昔日客觀一點。

最明顯的退步,是精力而不是腦力。這退步容易量度,也可信。大約退了一半。昔日我可以坐下來,一口氣地用盡四枝墨水筆的墨水;今天用盡兩枝也有困難。

如果我對生理的普通常識是對的話,今後進步的會越來越少,退步的會越退越快。思之能不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