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醫與中醫的診症方法有大分別。前者動不動要求求診者驗血,驗左驗右,跟著來一個心電圖或什麼電腦掃瞄的。這些是科學化驗,可靠,需要時間,費用不菲。有道的西醫拿著化驗資料推理,資料不足要求補加化驗,之後其斷症相當準確。然而,西醫中低能之輩所在皆是,化驗資料應有盡有也頻頻診錯症。
古老的中醫師不知化驗為何物,診症講經驗,講靈感,看看求診者的臉色,而最神奇的是把脈了。後者是看也不用看,閉著眼睛,兩隻手指按著求診者手上的經脈,不到一分鐘,就作出判斷了。當然,中醫也有醫理,要懂得用藥,而高人也是鳳毛麟角,低能之輩也所在皆是。
我提到這些,是因為經濟學者替一個經濟診症,論盛衰,說前程,可用西醫或中醫的兩種不同方法。西醫的方法是把大量經濟數據譜入電腦,用數學方程式、統計回歸分析等,然後下斷語。像西醫一樣,高人甚少,低能之輩所在皆是。中醫式的經濟學者呢?他們也是講經驗,講靈感,到市場走走,提出一些問題,然後回家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將所見所聞在腦反覆推敲,過了不久就知道一個經濟的健康情況如何了。這是把脈。
不認為自己是經濟行醫者,雖然受過西醫式的嚴格經濟學訓練,曾經用了幾年時間與幾位助手,處理過石油工業的龐大數據的統計分析。可以說,我是拿得了牌照的西方經濟學者。然而,在學習經濟的過程中,我結識的師友喜歡說經驗,談靈感,把經脈,論醫理。這是西式與中式合併的經濟學了。同樣,有幾位在香港與國內的西醫朋友,也是喜歡西、中合併來診治的。
二十多年來,我選走的經濟路向是以西學為基,中學為治。訓練是前者嚴格,趣味是後者迷人。今天,我診斷經濟差不多全用中醫式的方法了。非常有效,是白紙黑字寫下來的斷症與藥方。(少小時我欣賞在中環行醫的那位德高望重的中醫老頭子。病人坐在桌旁,把手放在桌面的小軟墊上。老頭子用兩指把脈,然後把頭向下一彎,老花眼從眼鏡的空隙向求診者看一看,二話不說,拿出紙張、墨硯,毛筆龍飛鳳舞地一揮而就,然後把那張一般人看不懂的紙張給求診者,說:「體虛,無乜事,收五元。」求診者打躬作揖而去。)
讀者不妨回顧二十多年來我對中國前途的推斷,八十年代中期對加拿大與日本經濟的推斷,以及九六年底起對香港經濟的推斷。不用數據統計,不用方程式,半條曲線也不用,只是把把脈,看看相,龍飛鳳舞地在紙上一揮而就。準確嗎?讀者衡量吧。比起那些方程數字密密麻麻的西醫式的診斷又怎樣了?
中醫式的經濟診斷有一個陷阱,是要小心避去的。像風水先生或看相道士那樣,中醫式經濟可以說得模稜兩可,怎樣也不會錯。手法可以用得很高明,瞞天過海,騙倒大部分的人。有時自己下筆,不經意地用上這類手法,醒覺後立刻刪除。
是的,中醫式的經濟分析要用得忠誠,知說知,不知說不知,肯定與不肯定皆要說清楚。局限條件如何,假設是什麼,要盡可能清楚陳列。這些是西醫式的學問,引用到中醫式的把脈中,是可取而又有趣的學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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