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一位在美國的畫商朋友,寄來一本他畫廊印製的名為Barbizon的目錄畫冊。他知道我對印象派的畫著迷,但又沒有那樣多錢去購買,所以就對次一級的Barbizon School的作品「虎視眈眈」。
Barbizon原是法國巴黎鄰近的一個小村落。因為風景幽美,十九世紀初期有不少油畫家到那裡畫風景。一八三○年後,Barbizon畫派大行其道,而跟著的四十年,人才輩出,其理論基礎與作品的表達,今天回顧,是印象派的起源。事實上,好些後來成為印象派大師的(像Manet、Monet、Gauguin、Millet、Sisley、Renoir、Pissarro等人),都是在Barbizon起家的。也難怪梵高(VanGogh)曾經說過,Barbizon藝術是十九世紀最重要的藝術。
今天我們在市場上見到的所謂Barbizon畫派的作品,通常是指十九世紀集中在那村落畫風景的數十位畫家。他們的作品實在好,但因為很少到巴黎去大展拳腳,名氣就遠不及印象派的大師了。由於名氣有所不及,一幅印象派的油畫動不動索價百多萬美元,但一幅「巴」派佳作,數十萬港元就可以買到。
翻閱畫商朋友寄來的「巴」派(Barbizon)作品出售目錄,不勝感慨。這些百多年前的油畫,其藝術水平比今天的中國油畫,一般而言,高出不可以道里計。但二者的價格,有好些差不多是一樣。這可真有點莫名其妙了。
記得去年與黃黑蠻去看一個國際性的大型畫展,他認為全場最佳之作是一幅只有四十二公分的油畫。後來另一畫家朋友李超鵬,也認為該小「品」是全場之冠。那是Barbizon之作,其作者是該畫派的頂級人物Daubigny(一八一七——一八七八)。其價若何?大約港幣三十萬。這與一幅同樣大小的吳冠中之油畫同價!是如假包換的Daubigny之作,且又是精品,其價怎會跟吳冠中的打個平手?
吳冠中的油畫是好的。但曾經是莫奈(Monet)老師的Daubigny,是百多年前的人,是今天每一本關於世界油畫歷史的書中必然提到的人物,是被公認為重要地影響了印象派的發展之畫家。我們還健在的吳冠中,將來的歷史聲名可大可小,但那是將來的事。
我把吳冠中與Daubigny混為一談,是因為我欣賞吳氏,認為可以相提而並論。還有三幾位中國油畫家,也或可以相提而並論的,但其它的提出來就有點那個。
在「巴」派之外的歐洲,數十或百餘年前的去世油畫家,若僅是略有名氣,其作品價格就更相宜了。這些畫——尤其是荷蘭及英國的——往往十分好,而很大一幅的,討價還價之後,大約是二、三十萬港元。這與中國當代的次級油畫家的作品價格差不多,但技藝則高出甚多,而且又是百多年前之作。
我們不能不佩服歐洲人對藝術作品的珍惜與重視。百多年前的畫,一般都保存得很好,有些經過專家修補,看來是新的一樣。而百多年前的小名家,他們總能長篇大論、引經據典地介紹,又或指出某作品曾經展出的次數、日期、地點,經過哪些人收藏等等。有些今天僅值數萬港元的作品,也是這樣細心處理的。這可見歐洲的傳統,是把收藏之道作為學問看待了。
去年暑期間,我在美國加州南部的一間畫廊,看到好些當代美國油畫,令人賞心悅目,很大一幅的只售三萬港元左右。這又比今天的中國油畫相宜得多了。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
當然,我們不能「一枝竹篙打翻一船人」。有三幾位中國的油畫家,在外地有價。既然他們賣給「老外」與賣給中國人的畫價相同,我們就不能說其價有差距。我也認為有三幾位中國油畫家,其作品很不錯,價格可取。餘下來的畫價,則「高」不足道矣。
我認為中國油畫價格偏高,有兩個原因。其一是某些中國油畫家喜歡故弄玄虛,刻意「造價」。「造價」當然不是真價,但久不久總有不識之士中計,以假為真,出高價購買。這種「造價」行徑,短期或有利可圖,但長線卻行不通。君不見,幾年前價格奇高的一些中國油畫家,如今跌得一塌糊塗。
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中國人有一種不容易解釋的民族或地區情意結。他們收購藝術作品的對象,往往是本土的畫家。例如,台灣畫家的作品,在台灣遠比在香港或大陸值錢。又例如,嶺南派的畫,在中國的北方並不「渴市」。中國人就是喜歡收購中國畫家的畫,藝術本身的高下如何,對他們似乎是不大重視的。
二十一世紀將至,在一碗雲吞麵可以打六分鐘長途電話到美國的今天,炎黃子孫應該開始明白,地球那麼小,世界已趨大同,什麼民族大義云云,只不過是一些好權如命的政客搞出來的把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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