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製造電燈泡的成本倍增,燈泡的使用壽命也倍增,在壟斷生產與競爭生產這兩種不同情況下,哪一種會製造較多長壽燈泡呢?」
以上是典型的赫舒拉發(JackHirshleifer)的考試題目,書本從來沒有論及,而他自己在課堂上也沒有教過。今天的經濟學博士生可能依稀地記得見過這問題及其分析,但那是赫師提出來之後被人借用,加以分析而發表文章的。好些赫師的試題都被人如此這般地「借用」來大做文章。
赫舒拉發的試題永遠似淺實深。通常以一個例子起筆,剪去枝節而簡化,然後一問中的。朋友,你是經濟學博士嗎?請試答上述的燈泡問題吧。讓我再舉一條赫師的淺試題。
「一三四八年歐洲的黑死病(鼠疫)殺了三分之一人口。工資如何?租值如何?人民的平均收入又如何?」第三個問號相當頭痛,學生要用點想像力,提出些適當的假設,才能得到可取的答案。
我沒有選修過赫舒拉發的課,是他的旁聽生,旁聽了三年。在座大約有四十個研究生,但赫師的課往往是他和我二人對話。他的思考方法易學,好用。當時我已熟知研究生應該知道的經濟理論,技術學滿了師。我只集中於學赫師的思考方法。赫師後來屢次對人說我是他遇到過的最好學生。喜歡學就是好,不喜歡學就是不好,而在研究院升級到旁聽生這階段,不學老師的思考方法是沒有什麼值得學的。
每星期一晚的三個小時的長課,每課開講時赫師說明該晚要研討的課題,用講義,有系統地剖釋理論,加上變化。這些對我不重要。但當赫師停頓下來,不再看講義,我就知道自己的學習時間來了。赫師開始想,開始問,我立刻聚精會神。從一片空白開始,沒有任何成見,而赫師是不會給自己的觀點加上份量的。在空白中他提出一個例子,一個問題,然後停下來,環目四顧,看看班中有哪位同學回應。沒有人回應赫師會看著我,問:「史提芬,你怎樣看?」
我喜歡舉出其他例子,讓赫師品評是否類同,哪方面有出入,哪個例子比較恰當,然後大家試把問題簡化或尖銳化。一個例子往往帶出另一個略為不同的;一個問題往往帶出另一個有關的。赫師會判斷那新例子或新問題是否重要。他不用說出來,專心聆聽的同學都知道他是立刻判斷問題的重要性。認為不重要的赫師不多說;認為重要的他就跟著路向走。有時過了一個星期,到下一課,赫師會說:「上星期某同學提出的,我細想後認為不重要,我們走錯了路,要回頭再走。」有時他又會說:「我不知道史提芬的建議會帶我們到哪裡去,同學們要不要跟他多走一程?」同學若不回應,赫師會說:「那就讓史提芬自己回家想下去吧。」
從空白開始,理論基礎大家都掌握。不被成見左右,以一個例子與問題作起點,跟多加例子,有實例,也有虛構的,轉來轉去,而在這個轉接的過程中不同但有關的問題會浮現出來。整個思考推理的過程赫師不斷地作判斷:例子是否類同,簡化的路向是否適宜,問題是否有關,而最重要的是判斷例子或問題是否重要。
思考是走一條路。赫舒拉發的路,是以簡單的例子與問題,去其輕而存其重,然後串連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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