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十年!在鋼琴造詣上,郎朗有機會是這樣的一個人,而他只有二十一歲。是中國青年,彈的是歐洲古典音樂。誰說東是東、西是西,二者不能相會呢?
鋼琴是樂器之王,是唯一可以不需要任何伴奏而能獨自在大場面演奏兩個小時的樂器。學彈鋼琴的孩子甚眾:父母充滿著幻想,充滿著希望,而就是孩子成不了鋼琴家,平庸地考張什麼文憑可以教琴為生計。鋼琴可以自娛,而到朋友家中表演兩手,用不著帶自己的樂器,瀟灑自然,何樂而不為也?
問題是要達到大師之境,一將功成何只萬骨枯?在洛杉磯求學時,我認識幾位鋼琴高手,神乎其技,好得不得了。但他們就是差一小點,出不了大場,而在小場演奏生活不好過。數之不盡的稱得上是鋼琴家的都是這樣:教琴收入不俗,但不教,苦練,希望成為大演奏家。郎朗是大演奏家了:世界的多個重要交響樂團都跟他合作過,好評如潮。
郎朗給我的第一個印像,是技術超凡。一九六八年,以技術知名天下的Horowitz復出,我在芝加哥聽過兩次。今天二十一歲的郎朗,其技術竟然不在昔日的Horowitz之下!表達藝術,技術好就佔了一個大便宜。是的,郎朗的鋼琴技術流水行雲,給我有予取予攜的感受。極端困難的章節,他一揮而過,清晰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輕重如摘葉飛花。有這樣的技術操縱,感情的表達就遠為容易了。藝術是另一回事:郎朗的音樂品味好,有詩意,雖然感情的表達有點誇張,但這代表著個人的風格開始形成。說實話,我欣賞他彈得慢的、輕的曲段,勝於他彈快而激動的掌聲雷動之作。是個天才,前途無限。
鋼琴演奏之所以絕難殺出重圍,是因為音樂演奏是一種共用品。我彈你又彈,各彈同曲,各錄同碟,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聽,你比我稍高一線就把我淘汰了!彈琴是彈他人之作,不可以胡亂闡釋,而在這約束下還有明顯的個人風格,談何容易,加上共用品的特徵,真的國際大師鳳毛麟角。當年在美國的大演奏廳聽大師鋼琴演奏,聽來聽去都不及兩掌之數!
產出共用品,在競爭下容易被淘汰。可能是這個原因,鋼琴大師們喜歡精益求精,專注從事。甲專於彈巴哈,乙於貝多芬,丙於蕭邦……有些更專註:甲專於莫札持的鋼琴協奏曲,乙則取莫扎特的鋼琴奏鳴曲而專之。整個二十世紀,全面的、國際性的鋼琴演奏大師可能不及一掌之數。郎朗是全面的,有機會獨領風騷數十年。
但我認為他做錯了一件事。在網頁上見到,他一年演奏達一百零七次!是太多了。曾經有鋼琴家一生演奏八千次,三幾千次的當然較多。但好些頂級大師,如Vladimir Horowitz與 Glenn Gould,就認為演奏多對音樂修養的進境有害,轉為多錄唱片,演奏只選重要的,甚至一段長時期完全不演奏。
無論怎樣說,還在培養時期的郎朗,平均每星期演奏兩次是太多了。飛來飛去勞頓費時,不同的指揮各說各的,不幫倒忙也不會幫大忙吧。眾所周知,鋼琴大師要不斷練習。然而,藝術的發展還有重要的另一面:創作者要安靜地細想,多做點學問,因為要明白自己,要找到自己的真實感情的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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