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貝加(G. Becker)發表文章,論中國經濟前景,不樂觀,或有保留。我在《信報》以長文回應,行家說行話,大家的看法略為不同。
貝加的要點,是當一個國家搞起經濟時,會推出好些傻政策,把經濟搞垮了。這觀點似乎是歷史規律,而我不同意的地方,是中國的經濟與政治體制自成一家,應該可以避過這無情的規律蹂躪。其後想,這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二十四年前貝加反對我對中國的樂觀看法,錯了,我當然希望他再錯一次,但當我衡量今天外地對中國頻頻施壓,見到央行彷彿要拜美國為師,見到溫總理為人民的生活流下淚來,不由得心驚膽戰。
貝加擔心中國會引進對經濟有不良影響的政策,首要應該是福利經濟吧。是非常頭痛的問題。沒有一個有良知的人會反對幫助那些沒有幫助不容易活下去的人。但此助也,歷史上沒有一個國家做得好,只是一些比另一些更壞罷了。有幾個不容易拆解的地方。
(一)長貧難顧。賑濟窮人一般會鼓勵他們繼續窮下去。好比香港的發神經的綜援,不工作有錢可收,受援者縱有絕頂良心,發奮自強的意識總會給綜援打個折扣。
因為身體有缺陷而又沒有親友幫助的人應該不多吧。持久地幫助這些不幸的人我沒有異議,困難是我們不容易知道這些不幸究竟是真還是假!
(二)混水摸魚。凡是用上公家錢搞福利,壓力團體湧現是早晚的事。說得擲地有聲的言論不難聽到,但如果細察一下,我們不難發覺這些言論出自受益者的口。四十年前在美國加州,社會福利的工作人員的總收入,比接受福利者的所得高出一倍以上。在香港,我有一個很相熟的朋友(今已故)在社會福利處工作多年,談起當年搞得比今天小得多的「福利」糊塗帳,頻頻搖頭歎息,最後此友決定提早退休,不干。
(三)易發難收。所有福利制度,推了出去不容易收回來,而且愈搞愈大的機會甚高。香港公屋或廉租屋的經驗是個好例子。二戰之後與國共之爭,大量難民湧進香港。社會的混亂與治安的問題,導致一九四五推出租務管制,跟著是政府供應廉租公屋。原本是暫時性(一年)的租管結果管了幾十年,而當時只為給難民有容身之所的公屋,不僅今天還存在,而居屋的發展龐而大之。
曾經拜讀過阿康五體投地的香港六十年代的財政司郭伯偉的言論,反對政府擴大資助教育與醫療說得理直氣壯,跟著的夏鼎基與彭勵治是同一傳統,堅守信念不移,我欣賞。問題是教育與醫療這兩項福利開了頭,約之不束,壓之不下,擴張易過借火,今天的支出是天文數字了。
從富人的身上拿取一元交到窮人手上去,對富人的產出意圖有微不足道的不良影響。我不反對。從富人身上拿取十個億,交到窮人手上去,對富人的產出意圖有不輕微的不良影響,我不贊同,但不好意思說出聲來。我有膽大聲說出來的,是從富人拿取的十個億,沒有一小半交到窮人的手上,不知道窮人是否真的窮,不相信大部分的窮人不能自力更生,而在福利轉手的過程中,龐大無比的資源浪費明顯如青天白日。殺了我吧,這樣扶貧我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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