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最近獲選為中國生活質量最高的城市,即外國說的最可居城市,是連續第二年跑第一了。用十二個指標計分,這類玩意的可靠性永遠有問號。然而,跑第一總不會差到哪裡去吧。奇怪是今天杭州回復到柳永所說的,竟然排第三,在深圳之後,而蘇州則排第八。「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句老話,難道已是昨日黃花?
是令人感慨的故事。記得解放前在佛山唸書時,深圳知名的是雲片糕,沒有其它。二十多年前開放初期,我到過,是戰亂後的景象,殘舊的電影院一間,破屋陋店一目瞭然,汽車見不到,單車彷彿廢鐵製造,人口三十萬。一九八八年底帶佛利民到深圳一行,在空曠地帶遙看市容,正在興建的高樓大廈無數。
今天深圳的人口一千三百七十萬,倍於香港,上升了四十五倍,而好些地區,外來的朋友說美國也不容易見到那樣清潔美觀。昔日盛產荔枝、龍眼、芒果的深圳,今天這些果樹被搬到街道兩旁,為綠化用。可憐果樹,每年開花時節政府要噴藥滅果。
沒有文化底子,就是雲片糕也不存在了。政府鼓勵文化項目不遺餘力。那裡的交響樂團很不錯,正在興建的書城可能大於天下,而展覽場館之巨,我曾經花三十分鐘才找到自己要去的檔口。一位周遊世界各地展出墨水筆的老闆朋友說,深圳的展場,以一個場地算,大得無與倫比。最神奇可能還是鋼琴老師但昭義。他不僅教出李雲迪與陳薩,也發掘了張昊辰、左章、何其真、潘林子……雖雲一士寂寞,但總算給深圳帶來一點世界級的音樂光彩。
朋友,你要到深圳開一間博物館嗎?只要找到地皮,我擔保你獲得許可證。這是今天的深圳。
回想香港當年,同樣二十多年時間,人口暴升了十倍,經濟增長竟然可觀。這使佛利民高舉香港為世界自由經濟之冠,典範也。深圳呢,人口上升了四十五倍,而人均收入增長不減香港當年,不知佛老會怎樣算了!
我們沒有聽過深圳有什麼財政名「司」,就是經濟專家也談不上。何必專家呢?昔日大名鼎鼎的香港財政司郭伯偉,以自由經濟掛帥,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十年任內香港有一塌糊塗的租務管制,有寮仔部管制非法僭建,也有政府供應的廉租屋無數。深圳完全不玩這一套。不懂得玩吧。經濟這回事,不懂得往往有著數。我早就這樣說,也早就指出,日本明治維新的經驗,是大量人口湧進城市,政府忙顧左右,市場處理得當。話得說回來,深圳的城市規劃,除了開始時有點手忙腳亂,辦得可以。單靠市場不會有今天的景觀。
鄧小平的功績當然不可沒,香港在鄰近也有大助焉。幾個月前遇到兩位退了休的深圳幹部,竟然歸功於區區在下!他們說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一日中國首次土地拍賣,起於深圳,是接納了我的建議。我只是在《信報》發表了《土地出售一舉三得》,以及在一次特約的談話中,我對深圳的幹部解釋,不出售土地,他們不可能有足夠的經費把城市建設起來。今天回顧,當時的建議可能加速了中國出售土地一年半載吧。
印象最深刻還是後來兩次會見了十多位深圳的青年幹部,上任不久,都是北大、清華、復旦等名校的碩士或博士。這些青年朝氣勃勃,毫無成見,問得好,反應快。當時我想,香港的公務員比不上,差得遠了。深圳應該主要是這些青年搞起來的。今天近四十歲吧,幻想著他們正在做什麼,收入又如何?謹在這裡向他們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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