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這裡發表一連三篇關於秦始皇陵墓的文章——建議打開該陵墓——傳到不少網站,其中一個點擊四十八萬,吵、吵、吵,罵、罵、罵。一些媒體要訪問,皆謝絕。不知受了什麼詛咒,我老是無端端地惹來爭議。不始於今天,三歲起有什麼風吹草動,家中人都指著我,罵個半死:「阿常?一定是阿常那個衰仔!」進入了大學本科,同學說,整個女生宿舍天天在談史提芬——可惜沒有一個曾經看我一眼。進入了研究院,一次考試弄錯了題目,答非所問,是大試,考生用號數,不落姓名。一位教授讀卷後,說:「這個考生從腰間開槍,一定是史提芬,給他個『A』吧!」
這次「墓」中闖「禍」,雖然風水先生說是大吉大利(一笑),但無妄之「災」來得那樣神奇,恐怕上帝也解釋不了。建議打開始皇陵墓是個人之見,邏輯井然,但有個人的祖先價值觀存在,看法各各不同,我看我的,你看你的,我可沒有帶著鋤頭跑到西安去!
然而,同學說,某市(可能是洛陽)某報寫道,我的「開陵」建議引起考古界發生地震,有考古先生批評我撈過界云云。我當然不是考古專家,嚴格來說沒有一門專業。搞藝術,知道其中有法門,有哲理;搞科學,知道其中也有法門,也有哲理。二者是提供兩個角度看人類的智能。搞了二三十年後,五十多歲時,知道二者其實沒有什麼大分別,法門與哲理可以一般化。分門別類的學問各有各的細節,掌握了一門的細節就成為專家,但這不是學問的大道。
考慮打開始皇陵墓,是重要話題,技術的細節我不懂。我只是假設技術上在可見的將來不會有大突破,再假設該陵墓早晚要打開。在這兩個假設下,回顧歷史,今天打開是最佳時機。再從經濟利益那方面衡量,扣除所有成本純利益肯定是正數,而推廣到「界外效應」,對國家整體的利益有機會極為可觀,但不打開陵墓,估計整體利益只是紙上談兵。
關心中國的發展多年,不敢胡亂建議什麼。我認為考古專家要站出來,考慮上述提出的第一個假設:技術上,在可見的將來會否有大突破?如果沒有,今天的技術有什麼不可以解決的?這些問題專家們應該知道答案,可惜到目前為止,我偶爾讀到的專家言論,一般沒有說服力。
說學問無界,是衷心話。身在其中,胡亂摸索,人類的知識無疑是汪洋大海。但如果我們能置身其外,把學問的整體濃縮起來看,不論細節,人類積累下來的智能其實不多。求學問,我們有時要跑進去,有時要走出來。進進出出了若干年,最終的體會是學問無界。
細節是有界的,大道沒有。十多年前在一個小拍賣的預展中,場地簡陋,有三個老頭子在細看一幅據說是明人徐渭的書法。這類小拍賣贗品甚多。老頭子們認得我的白髮,問:「大教授呀,這幅徐渭是不是真的?」我細看了一陣,說:「是真的,假不了。」原來他們早就知道是真貨,要考我一下,很有點不相信一個經濟學教授可以一眼看出來。他們跟著解釋如何鑒定,細節學問的深入令我拜服。他們是專家,我不是。我是跑了出去再回頭看:那幅書法有明人味道,而亂寫一通的書法,寫得那樣自然的,整個明代只有一個徐渭。
非常佩服那些在學問上深知細節的人。最近知道一位對某種古物的細節知得多而深入的老頭子,天下可能只此一人。很想請他到我家小住數天,求教求教。回應是太老了,行動不便。他住在遙遠的地方,不知有沒有機會讓我找上門去。
求學問,論細節要分門別類,說大道則沒有派別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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