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弟淵滄返老還童,在《蘋果日報》上給我開了一個大玩笑,弄得替我接電話的女秘書啼笑皆非。
對於曾老弟這次「無心之失」,我本來打算去信《蘋果》澄清其事;但我想,「讀者來信」沒有稿酬,且容易使人以為我「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把笑話隆重其事了。那我就不如「以欄還欄」,賺點稿費,同時替我的秘書之「難」平反。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前,曾淵滄在他的非評論的專欄上,用墨斗也沒那樣大的標題,道《張五常長命百歲》。內容是說我今年六十,「於是開始研究長命秘訣」云云。
從好的那方面看,曾老弟此舉是替我祝壽的,我僅在這裡表達謝忱。但他的文章內大談我的養生理論,又說我每天晚上必吃長壽仙丹。
有一百多萬讀者的曾老弟似乎是說:秦始皇不能做到的,張五常卻能以科學的方法做到了。這樣一來,我的女秘書「有難」了——每天收到不少讀者朋友的電話,要知道我長生不死的秘方是什麼?
是幾個月前的事吧。某知名人士請吃晚飯,曾老弟在座,而在座中名氣最小的是我。暢談中,做東的名人提到一隻在美國的股票,股價暴升,原因是發明了一隻新藥。為了增加談話的興趣,我提到另一隻今天在美國突然大行其道的舊藥,名為Melatonin。想不到在座的詹德隆對這只新興的舊藥大有研究,於是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地細說這「馬列吐靈」如何了得,據說可以延壽三十年。
這延年益壽的話題打開,也是為了增加談話的興趣,我提到二十多年前讀過的一篇醫學文章,說多睡午覺的人壽命較短,大概是因為睡午覺,一天就變了兩天。
可能因為阿詹的頭髮也灰白,有點像我,曾老弟一時記不起,就誤把馮京作馬涼,把阿詹所說的當作是我說的了。
曾老弟於是在奇文中,認定我要「長生不死」之後,說出我的兩個「長命秘訣」(讀者們要先寄一百元到《壹週刊》才可看下去):其一,張五常每晚必吃不是安眠藥的安眠之藥——暗指「馬列吐靈」。其二,張五常每天睡十二小時(不要忘記,我提到的某醫學文章,是說多睡午覺可能減壽)!
讀者把我的秘書弄得啼笑皆非,因為她早已聽說過我是個「不睡覺」的人。是的,我是個以不睡覺的「秘訣」來煉仙的人。可不是嗎?太太見我凌晨三時還不睡,問:「你在煉仙是不是?」女兒見我不睡,說:「爸,不要再煉仙了!」
每天,我都喜歡工作到深夜,倦極而眠。這樣的人不可能需要什麼安眠藥或其它助眠的藥物。趴上床去,倒頭便睡,三幾個小時後,早上的電話鈴聲就算是我的鬧鐘了。
我的煉仙秘訣還有兩種。平時少抽煙、喝酒的我,一拿起筆,或腦「力」一下集中起來,就煙酒不戒。所以我(尤其是近年來)怕寫那些嚴謹的、較有深度的學術文章。這些專業文章,沒有偉論的不值得寫,但偉論談何容易?思考什麼時,我是個很易於把思想集中的人,但在科學的困難問題上,一連數天(其它什麼也不想)腦子裡毫不放鬆地「集中」,對身體應該大有害處吧。
我不希望長壽,但希望今天還可以思想的腦子,還可以分析的腦子,可以持久一點。我更希望在腦子還算是可以的而來日無多的日子中,盡量享受一下生命。
羅曼羅蘭說:「生命本來是痛苦的,尤其是在那些不甘於平庸凡俗的人看來,那更是無日無之的鬥爭。」我是個不甘於平庸凡俗的人,所以在熱愛生命中,我享受生命的苦中之甜。這樣的人,怎會希望自己「長命百歲」?
回頭說,上文提及的新興舊藥——「馬列吐靈」——我吃過兩粒,見沒有什麼作用,就沒有再吃。同事王於漸說他也吃過兩粒,見沒有作用,也是不再吃。但三位在美國的學者朋友,說這藥很有效,好得不得了。
在香港的朋友中,黎老弟智英是我所知唯一每晚吃一粒「馬列吐靈」的人,他說很有效。
智英是淵滄的老闆。夥計可能聽到老闆說的習慣,就誤以為是我的習慣了。既然馮京可以誤作馬涼,肥佬也當然可以誤作瘦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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