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rch 25, 1994

今天的香港學生及其它

不久前,在港大教「產權經濟學」那一課,在座的大都是快將畢業的三年級學生,我提到R.H.Tawney所著的《宗教與資本主義》的理論,發覺沒有一個學生聽過Tawney的名字。我跟著提到Max Weber,也沒有一個學生聽過。我於是提出大名鼎鼎的歷史學家Arnold Toynbee的觀點,也沒有學生知道Toynbee是誰。

我於是轉了話題,問道:有誰可以背誦幾首蘇東坡的詩詞?沒有人舉手。有誰讀過一篇愛倫坡的散文?有誰讀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有誰聽過莫扎特《彌撒曲》的Lacrimosa那樂章?……在座的學生都是毫無反應。

天啊!今天的香港學生在課餘時間是做些什麼的?我於是問:你們天天在打麻雀嗎?他們搖頭。在唱卡拉OK?他們也搖頭。學人家賭馬?也搖頭。那麼一定是玩「閃咭」了?哄堂大笑!

香港學生真的是奇哉怪也。他們對課外的學問一於少理,但又似乎對賭馬、打牌之類沒有興趣。另一方面,從讀書考試成績的角度看,港大的學生是世界級。起碼,他們當中有機會到外國深造的,成績都很好。

課堂上的學問,與課外的一般學問往往是兩碼子的事。香港的學生優於前者而劣於後者。然而,學問的真諦,是以後者為依歸的。課堂上的學問再高,充其量,也只可以算是一個書獃子。

我自己的求學過程,與今天的香港學生剛剛相反。少年在香港念中學時,我對課堂上的讀物毫無興趣,但「旁門左道」的學問卻超人幾級。後來在美國進了大學,才逼著學人家讀課程上的書。

不要誤會,我不是說學校內的學問不重要。學校——尤其是好的大學——的學問是極其重要的。但大學對思想啟發能起重要的作用,可不是由於課本或考試,而是因為可以找到高手老師指點迷津。好的大學的好處,是一個學生能在同時同地找到多個高手老師指導。

是的,在大學唸書要追求,要忙得不可開交地找高手,拜師學藝。但以我自己的經驗來說,拜高手為師,他們絕少要我讀課本。他們鼓勵我提出問題,然後指導我去找課本之外的讀物來尋求答案。

我是要到了研究生階段時才知道,寫課本的人大都是不見經傳的低手。以經濟學為例,自馬歇爾之後,寫過「課本」的經濟學高手只有一掌之數。這是因為課本上所說的大都是老生常談的事,少有新意,創見更談不上了。然而在課堂上,一般的學生見到沒有「常規」的課本就不滿意,認為難學,所以教授們為了避免學生的「煩擾」,就把課本規而定之。

在大學唸書時,我讀過的書籍數以百計,但認為可以一讀再讀的「課本」只有四本半。最高的是佛利民的學生為他所記錄的講義——那只能算是半本;次高的是人類學者Simpson所著的《The Meaning of Evolution》,其次的是Johnson的《藝術歷史》,又其次的是Stigler的《The Theory of Price》,又再其次的是Samuelson的《經濟學》。至於我在研究生時期,高手老師艾智仁寫的課本,到今天我還沒有讀過。作為艾老的入室弟子,他的書我是不用讀也可以替他寫出來的。

是的,即使在大學生時期,我的閱讀興趣往往集中於課本之外的讀物上。從丘吉爾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到Toynbee的《歷史論》;從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到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從老子的《道德經》到Wolfgang的《A Theory of Art History》;從Watson的《The Double Helix》到Dawkins的《The Selfish Gene》;從史密斯的《原富》到費沙的《利息理論》——我都讀得廢寢忘餐。假若我算是一個有點學問的人,那麼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學問是從課外讀物學得的。

身為學生而攻讀課外的書,當年我還要工作賺錢,以為生計。上課期間,每星期要工作二十小時,暑假則每星期工作五十小時。今天的港大學生,好些要替中學生補習而幫補家計的——這是他們值得讚賞之處。但他們課外的空餘時間,應該比我當年為多。為什麼他們對課外讀物不感興趣呢?

既不打牌,不賭馬,又不玩「閃咭」,難道他(她)們天天「拍拖」去了?不是的。我認為港大的學生只顧「課內」而不顧「課外」的意向,是因為從小就受到什麼教育署、什麼考試局的約束,使他們養成單為考試而讀書的習慣。單為考試而讀書,是要花很多時間死記的。

還不止此也。他們從小要學「捉」考試題目,要學「試」考,也要坐什麼地鐵、巴士等等到老遠的地方,找「名師」補習去也。從學問真諦那方面看,這一切都是世界奇聞!只不過人們習以為常,不當一回事罷了。

Friday, March 18, 1994

攝影與藝術

攝影是否藝術?這是個老生常談的話題。好此道者當然說是,但門外漢卻不會這樣肯定了。

否定攝影是藝術的人,多少有點道理。一個閉著眼睛的人,拿著相機按「掣」(快門)就可得畫面,何藝術之有?這當然算不上是藝術,不過否定攝影是藝術的人,往往在魚目混珠之下,把藝術與技術混為一談。一個畫家寫仿畫,仿得以假亂真,是技術而非藝術也。但否定攝影是藝術的人往往把仿畫作藝術看。

是的,攝影就有這樣的不幸:盲目按「掣」的攝影者,可以連技術也不用就得到一張畫面清楚的照片,使外行人把攝影小看了。

在這個有趣的問題上,我為了過癮,曾誇誇其談地跟朋友打賭。當朋友說某幀作品很不錯時,我不以為然,就說:「我可以閉著眼睛攝得比這作品好!」要真的跟我打賭嗎?我感到勝券在握,是因為知道在盲目按「掣」之後,我大可在黑房中大展拳腳而獲得一幀似模似樣的藝術作品。這可見攝影不是按「掣」那麼簡單。

但有一些攝影家,其藝術卻談不上。不久前與黃貴權談「攝道」,他說好些大名鼎鼎的戰地攝影家,在槍林彈雨之下,拍攝時不敢抬頭,只是把相機高舉,按「掣」,偶一命中,佳作天成,就成了名。這樣的攝影,究竟算不算是藝術呢?

與黃兄閒談中,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就叫他學書法。我的理由是書法比攝影過癮,因為練書法是一層一層地「練」下去,自覺日漸進步,而攝影在學會了之後,作品大可增加,但進步的成績不一定可見。簡慶福一九五三年「時來運到」所攝得的《水波的旋律》,比他後來所攝得的風景佳作更強。這樣的情況,書法是不會出現的。

是的,攝影大師在成果上可以完全沒有什麼進步。人像大師卡殊(Yusuf Karsh)成名時所攝得的《丘吉爾》,數十年後他也沒有超越該人像的作品;美國的阿當斯(Ansel Adams)的大場面精品,絕大部分是早年之作;其它「不進則退」的例子多的是。

然而藝術家怎可以沒有進步的呢?無論雕刻、繪畫、書法、文學、音樂等等藝術媒介,從事者大多數的進步都是與日俱增。這不單指技術上的進步,而風格的形成、感情的表達、思想的新意都可以進步(當然也可能退步)。攝影既有那麼多「不見進步」的例子,藝術又從何說起?

是的,攝影佳作的數量可以因為用功而增加,但作品的質量不一定有進步,未免使人覺得攝影畢竟還是攝影,偶然碰巧,佳作天成,算不上是藝術的。這是一個尷尬的問題。事實上,有很多、很多從事攝影的人,拿起照相機,不到三幾個月,就認為自己是藝術家。其中一些要老師把相機「擺位」,自己按「掣」後要老師挑選「成果」、放大照片,能入選沙龍就心滿意足;另一些只求與眾不同,但求作品的題材前所未見,就儼然以大師自居了。

我認為攝影可以是藝術,也可以是非藝術,而那些所謂藝術攝影,被外行人視為非藝術,主要是攝影家之過。太多的攝影家漠視攝影媒介千變萬化的功能,但求機緣巧合,偶有佳作,就不在變化上多下功夫。一些好搞變化的,集中於鏡頭與黑房的取巧,但求古靈精怪,就算是「藝術」。

我認為若要攝影成為藝術,攝影者選取題材時,首先要重視構思,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要有怎樣的畫面,而跟著以那媒介的變化功能把要「說」的表達出來。簡慶福的東填西補、何藩的佐拉右縮、陳復禮的上加下減……都是為一些構思而進行工作的。這樣的攝影家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少了。

我自己的攝影意向,主要是從光的變化上打主意。在個人最稱意的一九六五年的抽像作品中,我顧及的只是光的變化與思想的表達,被攝的實物是什麼無足輕重。拍攝時是以光塗在底片上,而放大時再以光塗在相紙上。有了構思,先在園林,後在黑房,以光塗來塗去,寫意之極,與繪畫沒有多大分別。這樣,我覺得自己一天比一天進步,而又是表達自己。這樣產生出來的作品,不一定是好藝術,但再劣也算是藝術了。

藝術的真諦不是要譁眾取寵,也不是要刻意地觸及觀者的心弦。藝術,往往是作者通過自己的構思,使感情有一個發洩的去處。這樣做,若能觸動他人內心的和弦,誠錦上添花也。

作為一項媒介,攝影也有類似的情形吧?

Friday, March 11, 1994

經濟革命功敗垂成

十多年來,外國的經濟學者朋友認為我是世界上對中國經濟前景最樂觀的人。但不久前,我在香港的一次國際性學術聚會中,講了二十分鐘關於中國經濟發展的話,說得頗為悲觀。這些話傳了開去,好些外國的行家奔走相告,其中有些人感到難以置信,問道:「你真的是改變了你對中國的預期嗎?」

是的,近幾年來,表面上,中國的經濟發展形勢大好;外間傳媒的報道加油添醬,說得好到不得了。而一下子,我這個以看好知名的人轉了軑,朋友們豈不嘩然?

說我歷來是對中國前景最樂觀的人,非無因也。一九八一年,我白紙黑字地推斷了中國會走向近於私有產權的道路,逐步以市場經濟為依歸。一九八四年初,香港因九七問題而風聲鶴唳之際,我放棄大學供應的上佳宿舍,購置房子以作居所。一九八六年夏天,在舊金山的一個高手雲集的聚會中演講時,我指出中國的經改雖然面對種種困難,但前途似錦,是非看好不可的。當時在座的佛利民(M.Friedman)與普納(K.Brunner)聽得不斷搖頭。一九八九年六四之後,過了一年,我又再唱中國的好調。在整個過程中,雖然我多次提及中國可能走上印度之路,但也屢次指出官方的統計數字是低估了中國的增長率,而又認為在一些地區,每年有百分之五十的增長率是可以置信的。

對中國的經濟前景,我從樂觀轉為悲觀,是始於去年(一九九三)八月。這個轉變,當時我還不敢肯定,但到了今年初,我就肯定了。如下數點是我觀感轉變的決定因素:

(一)去年五月,我見人民幣的黑市匯價暴跌,而中國的通脹漸趨惡化,就發表了

《權力引起的通貨膨脹》一文,指出中國的通脹不是貨幣量增長過多那麼簡單,而是要大事改革中國的銀行制度,封閉時尚的以權力借貸之門。到了六月初,朱鎔基當了人民銀行的行長,也認為銀行制度要大事改革,講得頭頭是道,使我較為安心。但兩個多月後,我發覺朱行長講來講去,還是得個「講」字,使我心裡涼了半截,認為他過不了「權力」——得益分子——那一關。

(二)十月杪到了北京,會見了江澤民及其它朋友,在交換意見中,我意識到今天

中國的三位主要領導人——江澤民、李鵬、朱鎔基——不僅是工程師出身,而且還要以工程師的方法治國。我沒有理由懷疑這三位領導人的愛國之心,但人民可不是機械,是不能以修理的辦法來改進他們的生活的。

經濟的發展是要「培植」的:搞好了土壤、水分、環境等,讓繁殖的在適當的環境下自由增長。而修理: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東填西補,左錘右釘的辦法,是經濟發展的大忌。這後者分明是北京領導人正在採用的辦法。

舉一個例,去年底,朱鎔基見谷物的價格上升,就呼籲舉國的國家機構連手壓制谷物價格。這顯然是與經濟原則脫了節的「機械工程」。

(三)去年年底,北京公佈將於今年一月一日統一外匯匯率。我以為我的悲觀錯了,情況將會好轉,殊不知在統一匯率的同時,北京宣佈不准國內使用外幣及加上其它管制,真是一塌糊塗。試想,數之不盡的外資在國內協商成交,用的是外幣,而今天在國內的港幣數以十億計,不准使用,又管製出口——這一切,若政府真的要推行,豈不是奇哉怪也?

(四)深圳宣佈要大幅度減低投資增值稅率,北京卻宣佈舉國要大幅度增加。右手畫方,左手畫圓,究竟是搞什麼的?

(五)到了今年二月初,江澤民又大談國營企業的好處,說要怎樣高舉這舊制度的重要性等等;與此同時,李鵬到了廣州,又大讚國營日漸式微的廣州的優點,真是公說公的,婆說婆的。若問:「李子是生的還是熟的好?」他們會答道:「生的爽,熟的甜,各有可取也。」

從以上種種看來,我可以說,中國的發展使我失卻了方向感。十多年來,中國的經濟革命風風雨雨,嚴峻的局面此起彼伏,但無論變化怎樣,每一步的倒退我通常都認為是必有的一步,而大致上的動向還是向可取的那一方面走去,是明確而可以肯定的。

只是近今的發展,卻失去了方向。這是走向印度之路——以管製法例來界定貪污權利之路——的最明顯特徵。說什麼改進市場變得誇誇其談;稅項與管製法例有增無減;高干及其子弟依然故我,上下其手;農民叫苦連天;錢財或收入的兩極分化與當年國民黨時期如出一轍。凡此種種,不是印度的路向是什麼?

我在去年十月出版了《中國的經濟革命》。同事王於漸讀了該書後,與我到中國一行時,對我說:「你要多寫一篇文章,指出中國的經濟革命只差一步就大功告成了。」

王老弟沒有說錯,但他似乎不知道,要跨過印度之路的最後一步,難於上青天。今天看來,若無奇跡出現,這一步中國是跨不過去的。王老弟,你說的「只差一步」,與「功敗垂成」是可以相等的——你要我寫的那篇文章,在這裡算是有個交代了。


後記

如果我買股票有我對中國前途推測的準確性,我會是一個很富有的人。怎會有這樣大的差別呢?答案有三點。

一、推測不能靠水晶球,而是要指明局限條件的轉變才能作推測的。關於整個經濟發展的動向,指出其局限將會轉變有機會辦到,更何況中國的關鍵轉變是在產權那方面的。股票市場的局限太多,太複雜,加上股民的盲目附從,自己的心大心細,要發達談何容易!

二、因為以上的困難,經濟學者歷來都沒有一套關於股市走勢的理論。什麼「圖表派」之類的所謂理論,是看風水,我稱之為風水派。經濟整體的動向呢?只要我們能指出有關的局限條件(不容易,但可以做到),理論就會浮現出來。

三、任何人有可靠的可以在股市賺大錢的辦法,紙包不住火,傳了開來仿者大不乏人,大家於是就再賺不到錢了。到今天,所有「辦法」都被市場嘗試過。也是到今天,經濟學對股市唯一可取的理論,是除了碰巧,或有獨特可靠的內幕消息,股市投資的回報率不會高於市場利率。

Friday, March 4, 1994

你可能是天才

莫扎特二十一歲那年,一位法國女音樂家從老遠的巴黎到了他的家鄉——奧地利的薩爾茨堡——請他作一首鋼琴協奏曲。這位女士名為MileJeunehomme,是一位鋼琴高手。受到她的感染,莫扎特作了第九首(降E大調)鋼琴協奏曲(即K二七一),石破天驚!從這一曲起,莫氏進入他的創作黃金時期,歷久不衰達十四年(那是說,直到他逝世為止)。

莫氏在幼年時的天分表現,史無先例,但他真正成為一代宗師,還是得力於他二十一歲的「K二七一」及其後創作生涯中的大量作品。如果莫氏沒有這些後期作品,充其量,我們只會記得他是一個神童,而天下的神童何其多也!

我為這曇花突然盛放的現象想了好一陣,所得的結論有三點。一、莫氏自小受到嚴格的訓練,到了十七歲,對各種樂器及作曲的法門融會貫通。二、到了二十歲,神童不再的日子,他的音樂思維進入了自己的廣大原野,自己的世界,四顧無人,可以獨行獨斷地思想。三、某些事觸發了他的靈感,於是創意如潮,一發不收。

得到了以上「三個步驟」的關於天才的結論,我不由得要引證其它天才的經驗來比較一下。從經濟學的史密斯、馬歇爾,到物理學的牛頓、愛因斯坦,到繪畫的梵高、維斯……細想他們的創作歷程,都不謀而合地有同樣的「三步」曲。我自己曾經起碼有過兩次類似的經驗,是值得一談的。

第一次的經驗,是在攝影那方面的。六十年代初期,我對黑白的黑房工作,控制自如,而拍攝時只用一部相機,一個鏡頭,熟能生巧。這做到了第一步。一九六五年,在寫博士論文期間,我自覺不稱意,決定以攝影散散心,於是一連三個月,每天跑到不見遊人的園林中,從早到晚,靜坐遐思,進入了一個四顧無人的廣大原野。這是第二步。在園林中坐了十多天後,突然思如泉湧,如癡如醉之間,佳作信手拈來。這是第三步。

在經濟學上,我也有過類似的經驗。從一九六一年起,我深研價格理論,到了一九六六年就覺得融會貫通。六七、六八年間,我住在芝加哥大學的國際學生宿舍,自覺年齡上比一般學生大上好幾年,就喜歡獨坐於自己的狹窄房間裡,獨自遐思,進入了自己的思想天地。再跟著就是創意層出不窮,不能自已。

假若以上所說的三個步驟是可靠的話,那麼數之不盡的人都可能是天才。但天下的「蠢才」多的是,究其原因,他們沒有真正嘗試過發掘自己的長處,沒有按如上所述的三步行事,甘於以「蠢才」了結一生。

你想不想過一下天才之癮?如果想的話,第一步是要把有關的技術及知識搞得融會貫通。這一步,不容易,但只要痛下苦功,再蠢的也有機會辦到。第二步是在思想上能夠走進四顧無人的原野。這一步,說易甚易,說難極難。我自己就覺得易如反掌,因為我可以在幾秒鐘之內變得聽而不聞,好像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但在另一秒鐘內卻可從自己的世界裡跑到朋友之間,高談闊論起來了。

創作可以受到朋友的感染、影響,但創作時是要在自己的原野上思想的。

來無影、去無蹤的創意層出不窮的第三步,是「天」意了,不可強求。我認為,做到了第一、二步,第三步的事是總會發生的。可能有些人得其一、二而不得其三,但這樣的例子似乎不多見。要像莫扎特那樣當然不可能,但曇花大可半現,過一下半個天才的癮也不錯吧。

世上天才鳳毛麟角。我認為這個現象,主要是因為天下間大多數的人沒有嘗試 過——或沒有機會嘗試過——走上述的第一步與第二步,而這兩步即使非天才也可以辦到的。

是的,你可能是天才。不信的話,你不妨試在某造詣上痛下數年苦功,然後在思想上走進一個四顧無人的原野,把手指交錯著,等待上帝的賜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