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11, 2009

張五常談中國的經濟制度

採訪者:上海《東方》早報「書評」欄目記者吳慧

這是冬天,張五常赤腳穿一雙拖鞋,捧一隻不銹鋼茶杯,頭髮比從前更花白,永遠保持著怒髮衝冠的姿態——的確有怒要言,雖然剛剛出版了一本薄薄的《中國經濟制度》。但張先生說讀這本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很多時間、搭配很多思考,才有可能讀得明白。美麗的張太常常嗔怪他說得太直白,但到底誰能真正讀懂這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呢?有關中國的經濟制度,有關《新勞動法》,有關中國農民……他總說:「我是老人家了,沒有工夫再做周旋。」

您將這本《中國的經濟制度》作為學術生涯的終結,可以視為一種功成身退吧。
張五常:解通中國的經濟制度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我跟進中國發展三十年,才寫出這本書。解釋的過程是非常非常困難的。一開始能夠解釋得出來的時候,我就意識到這是很重要的。怎麼能夠解釋得到呢?中國經濟三十年發展那麼快,當然是個奇跡。但中國的奇跡不是像有些經濟學家說的——不是發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那個時候,九十年代才是奇跡發生的年代。
任何國家,只要過去是吃大鍋飯的,經濟轉為有了些私營的市場的性質,急速增長是很自然的事。改革前中國經濟的發展水平相較現在可以說是近於零,從零這樣的低水平上升個百分之幾百,也算不了什麼。1984年左右南中國的有些地方,每年有百分之五十的增長。那個時候,美國只有百分之三,香港是百分之六、七,而中國一些地區有百分之五十,不值得驕傲。從無到有,有了些小的變化,就上升得很快。你們太年輕,不知道以前的國家職工制度,做不做都是三十六塊。廣東一開始有合同工的時候,從三十六塊錢一個月升到一百多塊錢一個月,是很容易的事。
1980年代的增長,主要是權利界定這個問題的轉變。那時候的中國,通過承包責任的合約,由等級界定權利的制度(也就是當年中國的幹部按照資歷級別的排列)逐步轉型成資產界定權利的制度,這一點我認為是解釋中國三十年來發展的重心所在。在1984、1985年的時候,我就大聲疾呼:把所有權和使用權分離,所有權是不重要的。到了1986年,我在首鋼做報告,說承包合約制要將所有權和使用權分離。當時很多人都批評我,事後聽眾還受到警告。但那時候我就知道這是沒問題的,我已經從事了那麼多年的研究,哪有那麼容易錯的。英雄所見略同,後來鄧小平先生在1987年提出了這麼個兩權分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礎。

1981年的時候您就說中國經濟的大變革不可避免了。
張五常:我在1970年的時候就已提出兩權分離這個問題來了,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麼法律書籍這麼重視所有權,因為私有產權不應該從所有權的角度來看待,中國的承包合約,原則上是可以把使用權與所有權分開的,承包合約可以是無限期的。我在1969年寫的、1970年發表的文章說得很清楚,私有產權是不需要有私人所有權的,那個時候科斯也同意我的說法。
那種大鍋飯的制度,是會引起租值消散的(編者註:租值消散指有價值的資源或財產,由於產權沒有界定清楚,在競爭中出現價值下降或價值消失),這方面的理論我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多。你要減少租值消散,那就要約束競爭。為了要約束競爭,改革前中國用論資排輩的等級來界定權利。那時行政分十級,每一個行業都有級別,連買一個雞蛋都要講級別。這種排列的原因就是要減低租值消散。
人的能力天生就是不平等的,怎麼可能平等?!我一出生就有自己的天分,跟很多人都不一樣;你這位小姐天生就漂亮,有的天生不漂亮;有的天生身材好,有的天生身材不好;有的唸書看一次就考第一,有的怎麼念都不行;有的人是運氣好一點。但我們無從分辨運氣的問題呀、本領的問題呀,你說李嘉誠是運氣好,還是本領好?這很難說。想約束運氣的話,就會傷到本領方面。上帝就是這樣造人的,能力是不平等的。
在這樣的大前提下的問題就是,如果在一個「無產」的社會中每個人要產權平等的「無產」,人享受到的權利(比如級別排列)一定要不平等才能找到社會的均衡。要麼是產權平等,要麼就是人權平等,隨便你挑一樣,不可能都要。改革前產權是平等的,那麼用等級來界定權利就是必須的了。現在的中國是產權不平等,但改革前那種等級不平等消散了,你可以不喜歡,革命年代過來的老幹部可能也不喜歡,但你不可能兩樣東西都平等。所以八十年代的轉變,主要是由等級界定權利轉到由資產界定權利,沒有經過動盪實現這種轉換是不容易的,承包責任合約的出現幫了大忙。

大的社會變革總會損害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吧。
張五常:向資產界定權利的轉變意味著收入的分配要重新洗牌,那些既得利益者是很難接受的。我曾經建議北京出錢買斷之前的等級權利,當時北京方面的一些朋友也同意,可是很明顯,這很難做得到。結果當時貪污就作為另一種補償方式出現了。怎麼買斷那些人的既有利益呢?貪污是一種辦法,是一種不明顯的買斷。1984、1985年貪污開始出現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這是無可避免的過程,從等級界定權利轉到由資產界定權利,難於登天,怎麼過去啊?貪污一出現,說明正在過了。
但除此之外貪污對中國是沒有利益的,有害無益。一些經濟學家以為自己很厲害,說貪污對經濟發展有利,換句話說,對真實世界不瞭解的經濟學家太多了。你看看那些經濟學論著,大部分都是廢物;你看看現在美國金融危機的學者言論,大部分沒有解釋力。
1985年的時候,北京建議要把產品分類,進行分類管制,我大聲疾呼:這是走向印度之路!你一從事分類管制,本來是要從等級來界定權利轉到以資產界定權利,但中間還可以用管制來界定貪污的權利,那就是當時印度的制度、巴拿馬的制度。譬如說你負責女人的皮包,那個人負責男人的皮包,另一個人負責外匯管制,各有各貪,這種制度是可以界定貪污權利,寫在遺囑中傳給後代的。巴拿馬海關的那些官員,你貪一三五,我貪二四六,這些都是界定的,我說一界定就要走上印度之路了,所以我當時大聲疾呼。因為一旦走上印度之路,貪污制度就固定下來了,你就界定了貪污的權利,改革就會停頓了。還好最後分類管制沒有施行。
中國經濟能有今天的奇跡,是有很多好幹部的。你說他們有貪污我承認,你說他們有不好的我也承認的,但大部份是好的。開玩笑!假如大部分人都胡作非為,哪有今天?


同樣,沒有九十年代的經濟奇跡,也就沒有今天。
張五常:八十年代中國經濟的急速增長,就是權利界定轉變的問題,排列權利的方法不同,並不是什麼偉大的奇跡,是理所當然的。但到了九十年代,那就真的是奇跡了。1993年人民幣崩潰,朱鎔基執掌經濟,中國經濟從高通脹變成通縮,樓價跌了四分之三,上海的高價樓房,從二萬五千塊一平米,跌到七千塊一平米;深圳也跌了百分之八十,高爾夫球場的會員證,沒人要。破產之聲到處都是。
就是那時,長江三角洲的經濟開始直線上升,八年之間就超過了起步早十年的珠三角,這個才是奇跡。從2000年開始,幾年之間,農民的收入爆炸性上升:從2001到2007年,農民的實質收入每年增長20%。所以我很反對、非常反對寫中國農民的那兩位(陳桂棣、春桃,《中國農民調查》,2004年1月,人民文學出版社),說農民怎麼慘,我非常反對!有人說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這些都是胡說八道,這些人完全不知道中國發生了什麼事。貧富分化收窄得很快,農民增長每年百分之二十,城市增長百分之八,收入差距遲早要拉窄的。所以新《勞動合同法》一提出來,我就大發脾氣,這麼好的形勢,卻給了它一棍子,一億勞工回去鄉下,到現在很多就不肯出來,工業也鬧民工荒了,為什麼會引進這種東西呢?那麼大的損失,誰負責得了呢?
回到九十年代的奇跡上去。在中國這麼困難、有嚴重通縮的情況下,如果把產品質量上升也算進去的話,這個通縮是非常嚴重的,樓價跌得那麼厲害,為什麼會有爆炸性的增長呢?和現在一樣,九十年代也是要保八的,怎麼保八?一片叫救命的聲音,中國能夠保八,這就是奇跡。跟著農民有爆炸性的收入增長,這也是奇跡。工作年齡的農民,四個人裡面有三個人離鄉,都出來工作了。

怎樣解釋這樣一個近乎於絕地反擊的奇跡呢?
張五常:怎麼解釋?解釋就是,中國縣的競爭制度。這個制度從八十年代後期開始,到了1994年開始固定下來。這個縣的競爭制度,就是經濟的奇跡所在。經濟的奇跡就是在鄧小平南下以後,1992年的春天、1993開始發展,那個時候縣的競爭制度開始形成,到了1994年,增值稅開始全國統一化,百分之十七你們都知道的。但我的問題是:你發現這其中的制度了嗎?我能夠發現這個制度跟別的國家、別的地方不同,是很困難的,重點在什麼地方呢?
我從1985年就開始跟進這種層層承包的轉變了,國內的朋友對我很好,我要什麼資料他們都給我,派了三個助手幫我研究,我要拿任何承包合同文件都沒問題,他們知道我是學者。可是資料給我歸給我,中國的轉變你到底怎麼看呢?天才也沒有辦法。也算是有天意,你去看看其他外國朋友的說法,一九六零年代後期,行內一些同事認為我是最好的制度經濟學家、交易費用的專家了。諾斯、科斯、巴塞爾,他們都那麼說,所以1982年回到香港的時候,我對制度方面的掌握,再加上國內的朋友幫我的忙:我要承包合同,一個電話就送到;我要去什麼地方調查,馬上送我去;他們送我去首鋼,在宿舍住了幾天;又送我去溫州。現在有人批評說:「張教授的文章怎麼不提我寫的溫州模式、不提我呢?」你讓我怎麼提啊,溫州模式是我當年跟那裡的朋友研討的!我不是一個領功的人,我也不是一個改革者,我不認為自己可以改進世界,我只是關心中國而已。你問我呢,我就照實講,我不會講半句假話。我不一定對,但我自己不相信的,我不會說,除了應付喜歡欺負我的孫女兒,我從來沒說過一句自己不相信的話,你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不接受。
很多地區的幹部朋友幫忙,很多商界的、企業的朋友幫忙,所以才能夠解釋這個制度。我解釋得相當艱難,同時我認為自己解釋得非常圓滿的,看不到一個缺環,當然有些部分我不能寫得太仔細。其實這等於是一篇長文章,整個問題其實應該用一本厚書來處理,但是我是老人家,過了七十歲怎麼寫厚書呢?所以只寫了一篇文章。我對這篇文章很滿意。

您提到,縣的競爭制度就是中國經濟的奇跡所在,乍一看縣挺不太起眼的,平時大家都說北京上海。
張五常:我是在1997年發現這個重要性的,也就是地區競爭的問題。地區競爭全世界都有,但中國不同。寫這本書的第一個重要原因,是我發現中國的地區競爭是不同的。這是一個很大的發現。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徵狀?這是第一個重點。第二個重點就是,到了2003年,我才知道縣是競爭的主角,才發現這個是通過承包合約的擴張,把八十年代開始用的承包責任制度,轉到地區上面去用的。事實上,在試行於農業成功之後,承包責任制引入國有企業是失敗的,之後通過層層承包引入到地區而不是個別企業是非常重要的成就。
這是很難發現的,假如我不是從1979年開始就跟進的話,想不到這一點。再加上增值稅,其實就是佃農裡面的分成,稅其實就是租金,這也是很難看到的。最難的一點,就是這個百分之十七的增值稅,全國都是一致的,怎麼會有效率呢?這一點我想了八、九個月。我在書裡面提到了馬歇爾的一個註腳,就是因為有一天晚上我睡得半睡半醒,突然想到幾十年前看到的這個註腳,馬上把它找出來,才解通了。縣政府可以通過低價或免費提供改進後的土地這樣一種「負地價」來進行調整。
十年以後,縣的競爭力可能會減弱了。昆山就是個例子,昆山現在基本上是沒有空置的土地,發展再沒有以前的彈性。這樣政府要鼓勵工業盡量往高科技發展,高科技發展了增值稅就高了。搞土地使用改革不可能是永久的,總有一天會用光的。但你把土地搞好了,就解決了最大的難題。九十年代後期到2007年經濟發展得非常快,就是用縣際競爭的制度。土地的競爭使用改革還要再搞十年吧,而中國獨有的縣際競爭的制度要堅持很久。

2007年後呢,您最反對的新勞動法出來了。
張五常:我對勞動法的立場是對的,毫無疑問。我拿一百跟你一塊錢賭,都肯定你會輸。現在應該很多人都同意我的觀點了。我對邊際產出理論的研究,四十多年前發表的《佃農理論》寫得很詳盡。勞動法說的是合同,我怎麼會不懂合同?我曾經有篇文章在美國法律界拿到最佳文章獎,寫的就是合同。支持新勞動法的說法,一看就是亂七八糟。任何地方的幹部都知道,所有的工廠都知道。我相信政府也已經知道了,但既然推出來了怎麼辦呢?

新勞動法的出台至少會幫助一些低收入者提高待遇吧。
張五常:我把研究精力集中放在窮人身上。中國最窮的農民有飯吃的話,其他的就不用擔心了。但是政府不應該去補貼他們,他們不能依靠福利生活,因為不可能持久,中國人太多,金礦鐵礦太少。澳洲可以派錢,人少,礦藏多。新西蘭可以派錢,加拿大可以派錢,俄羅斯都可以派,但中國不可以。中國窮人的唯一出路,是要有一個制度能給他們每個人有自力更生的機會。
中國現在這個情況,不能靠福利經濟養人,最低工資幫不了他們,反而會害了他們。窮人要想辦法增加自力更生的機會,這是唯一的辦法,沒有別的辦法。本來中國的發展是蠻好的,2000年到2007年,發展得非常好。2000年開始的時候,農民的收入只有兩百塊一個月,現在一千塊左右,相當於城市收入的兩千塊,因為農民住房便宜,食品也便宜。假如農民人均收入可以增加到兩三千塊一個月,那形勢就很好了,這一點應該不會太難。

您這麼肯定農民的收入有了大的改進?
張五常:因為我曾經到貴州以及很多貧困的農村調查,工作年齡的人真的是走了四分之三。農民收入的上升,我怎麼會不知道?工業、農業、商業,我都有自己查詢站,這是我的歷來的方法,不是看數據看報告。我不是說中國官方報告刻意不准,只是很難準確,流動人口這麼多,怎麼統計?所以你要出去跑,出去觀察。農產品怎麼樣啊,價錢怎麼變動啊,我都一直跟進。我每隔幾個月就去問一問。我相信自己的調查。

怎樣進一步提高農民收入呢?
張五常:關鍵是農產品價格一定要上去,農民的知識一定要提升。千萬不要壓低農產品價格。要提高農民收入,禁止農產品進口就可以了,但這是劣著。日本在七十年代中期,因為禁止農產品進口,西紅柿零售價曾到過五美金一個。現在中國的農產品價格正常地上去了,還是便宜,應該再上去,但千萬不要學日本。我有個果園,好幾年了,都沒辦法打平手:荔枝批發出去是兩塊半一斤,你怎麼做,成本都不止兩塊半一斤,又要殺蟲,又要施肥,又要修剪,請人家去摘。賣兩塊半,怎麼賺錢?前兩年魚的價格上升,因為政府收購,現在又不收了。前兩年蓮藕價格漲得很快,現在又跌下來了。你買青菜,三四塊錢一斤,農民就開心了。你買魚,十塊八塊一斤,農民也開心了。這樣的價格大家都可以接受。我在1996年寫過一篇文章《缺糧說》,那裡面講的推斷,現在都中了。農產品的價格還要上升的,是好事。
可以這麼說,等到中國最窮的農民都有不錯的收入的時候,中國的經濟改革就算圓滿的成功了。

您反對中國搞福利經濟,但現在這也算是全世界的潮流啊。
張五常:美國現在很好嗎?德國的工人很好嗎?法國現在很好嗎?他們自己都搞得一塌糊塗,他們有工作嗎?美國地大物博,人傑地靈,現在開始失業了,我們還去學他?美國的土地一片平坦,農田開幾天車都還是農田。人家這麼優越的條件,搞勞動法、福利制度、最低工資,現在都遇到問題了。
中國憑什麼學美國,中國有什麼?西部這麼大,地高缺氧。新疆這麼大,缺水。桂林風景是夠漂亮了,這麼多山,怎麼耕田?都是靠石頭石礦啦。但我們中國有一樣東西,是美國和歐洲沒有的,中國人多。還有一樣,中國人聰明,吃得了苦,這些都很值錢的。
學人家外國那些幹什麼,人家那麼好的條件,我們也學不來。我年輕時在那邊唸書,每個星期起碼花一百個小時工作、讀書。我兒子在美國做醫生,每個星期工作八十到一百小時。為什麼中國工人做工不能超過四十多個小時?我們有這麼了不起,這麼寶貝,這麼矜貴?這些都是發神經。搞新勞動法的專家關心中國工人比我張五常關心自己兒子還要多,你相不相信?你相不相信,那些經濟學家,關心中國的工人和農民,多過關心自己兒子?沒有可能的事。都是假動作,我不能不發脾氣。

包括對新勞動法的爭論在內,近些年您的論敵的確有不少。
張五常:我不知道這些海歸派在搞什麼,中國近幾年推出的不成功的經濟政策,基本上都是來自這些海歸派的憑空想像。他們對制度有什麼認識,對中國有什麼認識,我不知道。但我自己本人的確在中國發展問題上花了好多功夫,甚至受到很多人的批評,說張五常放棄學術了、不寫英文文章了。我永遠直面中國的情況,以前我是從中國的饑荒時代度過的,也受過苦。現在有個機會讓我來解釋中國的經濟制度,我哪還有時間來寫英文文章啊?現在行內對經濟學的評價,要看發表多少英文文章來評分。我曾經在香港拿零分!我沒話可說。這是誰發明的,中文不算學術?寫英文才算?可惜那些大言炎炎的後起之秀,英文寫不到家。
現在的確很多人說張五常放棄學術,連外國人都這麼說。外國人這麼說,是他們不知道實情;中國人自己也這麼說,是看輕中國。像我寫好的《經濟解釋》三卷本,多少人希望我能翻譯成英文啊,科斯要幫忙把它翻譯成英文。巴塞爾也說,為什麼你不翻譯啊?你寫中文算是什麼貢獻啊?我說我當年學你們的西方經濟學,我要學英文;你們現在想學經濟學,就應該學中文。

外國人挺推崇中國模式的,您好像不太說這個詞。
張五常:外國人懂什麼中國,中國有什麼中國模式啊?很多寫中國文章的外國學者,什麼都不知道,從政府那裡拿來數據就堆砌一些東西出來,做一些回歸分析,再不夠的話加幾條方程式,那些算什麼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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