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ly 27, 2010

世博之遊樂乎?——順論訊息替代定律

怕排隊,也怕烈日當空,沒有打算參觀在上海搞得紅透半天的世界博覽會。孫兒孫女到了上海,只幾歲,雖然來日方長,我恐怕他們不會再有機會見到那樣龐大的世博,堅持他們要去。太太找朋友幫忙,安排到不需要排隊的招待,老人家也跟著去走了半天。參觀了中國、德國、台灣、意大利、沙地阿拉伯等五個名館,不用排隊也屬走馬看花。要盡看上海的世博可能要花一個月!



是尷尬的問題:應不應該有人像我們那樣,可以不排隊而獲得優先招待呢?我們願意多付一點錢購買不用排隊的權利,但沒有這樣的安排。另一方面,如果所有人要排隊,那麼來自外國的政要,以及中國的領導君子們,沒有一個會參觀。這樣衡量,某些人物是應該優先處理的。可不是說應該包括區區在下——我從來不認為自己重要。選擇不排隊所以不參觀是我的權利,但既然被視為「重要」而免了排隊之苦,卻之不恭。不知是誰幫了這個大忙,這裡謹代表兩個小小的孫兒孫女深表謝忱。希望他們長大後會記得上海世博,有朝一日會對他們的孫兒孫女說在神州再起的大轉變中他們參與過上海之盛。



曾經在網上建議過如下的收費方法,讀者甚眾,一般贊同。這建議是入場費從一百六十減至五十元,入場後冷熱不同的場館收不同的進館費,由計算機計算,隨時調整,務求把每館的人龍減至近於零。可惜此法提出時,入場票已預售了三千萬張。



這次親歷世博之境,發現一個新的經濟學的排隊大難題。首先,眾所周知,排隊的時間值錢——在炎夏不用排值很多錢。排隊的本身沒有產出收入。這樣看,排隊是一種浪費,代表著我研究了多年的租值消散。這是說,輪候者願意出較高甚至高很多的進館費來換取不排隊,但沒有這個選擇,可以不排隊的租值於是消散了。



這就帶來我想不出解決辦法的難題。所有排隊的人在同一天遲早總可以進館,所以原則上他們可以被安排在不用增加收費的情況下,全部進館而沒有一個需要排隊。這樣說,因為我到過的展館皆事前知道每天可以容納多少個參觀者(不到場不會知道這個要點)。以中國館為例,那裡有一個重要項目是看大銀幕影片的。座位七百個,片長八分鐘,清場一分鐘,進場一分鐘,共十分鐘。每天從開館到閉館十二個小時不停地重複播出該影片,總人數約五萬。這五萬就是中國館每天可容納的人數了。台灣館小很多,每天可容觀眾四千至四千五百,也是個近於固定的人數。此量既知,估計排隊前前後後的人數,達每天的總容量就不再容許排隊了。



如下是難題。館主知道每天可容納五萬人,排隊先後加起來約五萬會禁止再加進排隊的人。所以原則上,館主可以不加收費而安排所有五萬人沒有一個需要排隊。只要訊息費用及跟來客洽商安排的費用是零,這安排不困難。但訊息與洽商費用存在,不增加入館收費還有什麼其他辦法呢?這是說,人量限於每天五萬,原則上不加價可以安排到不用排隊之境。無奈訊息為禍,好些場館要排隊幾個小時,導致龐大租值消散的浪費。增加或變動入館的收費,是替代訊息費用為禍的方法。訊息與洽商費用存在,我想了一整天也想不出除了入館之價變動還有什麼有效的不排隊而能使場館常滿的方法。



價格調整是訊息費用的替代!這理念是新的,可稱為「訊息替代定律」。世博之遊想到,樂也。一九七六年我發表《優質座位票價為何偏低了?》,異曲同工,指出優質座位票價偏低,於是先滿,會減少進場後從劣座跳到優座的行為。這是說,優座票價偏低會減少監管費用。該文被鬼子佬借用,發明了我認為是邏輯欠通的「效率工資理論」。今天老人家寶刀未老,擲葉飛花,這裡推出價格調整是訊息費用的替代,以中文下筆,老外要「借用」是比較困難了。



我參觀過的五個展覽館皆屬熱門。不是偏袒神州,我認為無與倫比的冠軍是中國館。可惜的是,不懂中國文化的老外可能不這樣看。主題是好的:中國的古文化與今天的改革復興。展出的國寶是我曾在西安兵馬俑見過的馬車。當時燈光太暗,看不清楚,這次燈光加強了一點。大而精,反映著二千五百年前中國的金屬科技遠超番邦數萬里。屬國寶無疑問,但依我個人所知那只是中國文化的冰山一小角。



令人歎為觀止的當然是《清明上河圖》。這幅宋徽宗授命張擇端畫的作品,描述的內容可以寫幾本書。最重要是該作描述實景,彷彿攝影那樣,可能是唯一的提供北宋時期的開封的繁華的證據。當時的歐洲還在黑暗時代,還是一群一群的游民居無定所,跟炎黃子孫的文化與生活差得太遠、太遠了。於今在中國館見到的《上河》複製,放大了無數倍,人物增加到千多個,而妙絕的是用上高科技改為動畫,唯肖唯妙,有日景與夜景之分。我恨不得能在該巨構前坐上幾個小時,欣賞一下畫中每個人物的動作設計。絕對是頂級藝術,想像力一百分。



中國館的其他項目都有心思,而在走廊上陳列著的兒童畫也適當地展示著中國孩子的天賦潛力。



我對中國館的唯一批評,是表達不夠誇張!昔日的神州,文化與經濟皆無敵天下,而今天發展的勢頭是要回覆到昔日的相對形勢。人類歷史說,所有古文化凋謝之後沒有一個可以回頭再起,但目前的中國有不小機會成為唯一的例外。這點非常重要,應該是中國館的主題。其實也是,可惜不夠誇張,表達不夠明顯。



離開中國館之前館主人請我提字。初進該館時我見到他們準備了筆墨,想到可能會有這要求。我想到「氣勢磅礴」四個字,但見到他們準備的宣紙窄而長,認為四個字不夠。於是悄悄地要太太掛個電話給葉海旋,說要多加四個字。結果寫下「氣勢磅礴,巧奪天工」。寫得不稱意:太累,毛筆不是羊毫,用不慣。有點耿耿於懷。過了一天帶了兩幅十呎高的大條幅給周慧珺老師看,是自己稱意的。老師說好,教枯筆要更枯一點。看來終於找到自己在書法上要走的路,有機會把學問與文採寫進書法去。



回頭說展館,台灣館的主人陪伴我們走足全程,談吐得體。還是我粗魯,對他說馬英九不來是發神經。中國館的主人客氣,送給我的孫兒孫女禮物各一,同樣的。我看不懂,孫女稱之為the blue guy,愛不釋手,整天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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