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September 5, 2006

補習與考試(二之一)

報章刊登不少補習廣告,往往頭版全版,有時全版還不夠,要跨頁。心想,地產商也沒有這種威勢,補習怎可以賺那麼多錢?不要誤會,我不反對補習社賺錢。市場有價,名正言順,沒有誰可以反對。問題是什麼局限促成補習在香港那樣盛行呢?對學識的增長真的有幫助嗎?

昔日自己的兒女在香港讀中學,少管,為父的只有兩項硬性規定。其一是晚上十時之前要回家(進入了大學這項取消),其二是不准補習。後者有兩次例外。其一是女兒要考數學試,認為不懂,在我背後打電話給我的一位學生,要求補碼。一個下午偷偷地補了三個小時,考個第一,之後不再補了。我知道這件事,因為該學生找我收錢。收三百,我給五百。偶一為之,沒有責罵女兒。其二是兒子中學畢業後,要到美國進大學,整個暑期無所事事,對我說恐怕數學基礎不夠,要求我找人替他補碼兩個月。我同意,親自為兒子挑選數學補習老師。勞師動眾,朋友幫忙,終於找到。我會見了,認為很好,要求他只教兒子數學的概念。教得好,後來兒子在大學讀數,全部成績是四點零。兒子的記憶力強,想得快,但數學的天賦平平。後來讀生物,數學得到好老師指導了兩個月,幫助了他需要選修的幾科物理。

反對考試的教育高人無數。四十年前,芝加哥大學的校長以教育高見名動天下,後來辭去該職位,跑到Santa Cruz的加大分校主持,力排眾議,取消考試制度。這大膽嘗試後來不成功,因為其它大學有考試制,收學生要看成績,獨自取消考試,學生轉校有困難。然而,原則上,支持該校長取消考試的理念大不乏人。這是說,原則上,考試不是上選的教育制度,我這一代的學者朋友中沒有一個不同意。問題是不容易找到可取的代替。

在美國求學時,除了本科首二年的課程,我沒有為考試讀書。不管老師考什麼的求學意識,在當時的美國可以,今天如何沒有跟進,而香港及國內擺明是死路一條——除非你是張滔,只把書翻兩翻就全部記得。當年在美國,尤其是進入了研究院,我讀書只是為了過癮,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老師出試題,我很少依書而答,也懶得管老師在課堂上說過什麼。讀是讀得很用功,聽是聽得很專注,但答試題永遠是自我發揮,表達新意。當年老師不僅接受,而且傳了開來,答錯了也得高分。這樣的情況,聽說今天不普及了。

一九六八年在芝大,我們五位助理教授要做挑選取錄研究生的工作。三呎高的資料,申請者的成績一律可觀。數百個要選出三十個頒發獎學金,單是看一遍申請資料就要花一個星期,成績都好,不知怎樣排列才對。主事挑選的是大教授Gregg Lewis。其實全由此公話事,我們幾個小子跟他學藝而已。起初我們心中有氣:選出的大都遭大教授否決,花了那麼多工夫,豈非白費了?後來知道,Lewis教了我們很多。

記得一位以色列某大學的本科生,平均成績只是B加,我們幾個助理教授沒有一個選他為三十之內,但大教授卻把他排第一。不服氣?後來服了:紅極一時的芝大經濟系竟然爭取不到這位本科生,因為幾家名校都把該生排第一。大教授解釋,主要是一封推薦信,說一句該生可教,而名校行家都知道,寫該信的大師不喜歡說好話。

一位本科成績頂級的,公開試全部滿分。我們幾位當然選出,但大教授不要。他解釋說,該生就讀的大學三流,寫推薦信的沒有一個有真學問,而自己作過多年統計分析,公開試成績與學生進入研究院後的表現,看不出有什麼關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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