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April 20, 2010

言論閒話

盜畫奇案是悲劇,媒體報導不盡不實是悲上悲。四月十四日《南華早報》胡說八道,律師說屬誹謗。美國的法庭檔案不是秘密,怎可以全不知情就大做文章?如果我有那麼多錢,自己怎會不知道?



無巧不成書,同一天,香港某報的「間諜」採訪公佈我的「風流事蹟」。是聽到,沒有讀到。這些年,時間巧合的怪事太多了。多得離奇。老夫古稀又四載,雖是才子,難得風流。恨不得該報說的對(一笑)。既為才子,當然知道有人在偷拍。香港的媒體是間諜訓練中心,可惜本領平平,要聘請間諜不要到那裡找(再一笑)。年輕人不知輕重。記者未經批準到內地操作是犯法的。被沒收了回鄉證笑不出來吧。大事博一手、賺一筆,可以理解,但無足輕重的瑣事值得把前途下注嗎?這裡的含意是:某些年輕人看不到自己有前途!



幾天前到北京講話,四天講了五場,其中三場是對大學生講的。北京的學生了不起,如果當年有那樣水平的學生我會教出不少師級人物。今天只能幻想。只不過二十年前,香港的學生明顯地比內地的優勝,今天則倒轉過來,北京的高出相當多。無法想像那裡的學生會做些鬼鬼祟祟的工作。他們看到前途。神州再起自有其因也。



反對言論絕對自由,是老師艾智仁當年教的。不同意聽到的內地約束言論的方法。是聽到,自己可沒有感受到。歷來百無禁忌,永遠不說自己不相信的話,春去秋來數十年矣。希望他朝後學的會這樣記得我。話得說回來,應付那個喜欺負我的孫女兒是例外。不騙她鬥她不過!



美人容易把我弄得團團轉。不久前,安橋老弟的老婆對我說:「人家的孫女兒美麗稱pretty girl,你的孫女兒是beauty呀!」三歲多了,聰明,不到一歲就講話,講個不停,聽不出是在說什麼。那天通電話,她不停地說著些什麼,聽不懂,交給太太聽,原來小仙子用普通話說數字,從「一」數到「二十九」,「三十」說不出來。她上普通話的課一年多,懂得聽,不懂得說。希望能說服她的父母讓她和六歲的哥哥到中國求學。祖父花了那麼多年研究中國的文化,有獨得之秘,來日無多,要找自己心愛的孩子傳授。



回頭說內地對言論的約束自己感受不到,可不是說沒有遇到過諸多留難。最近在內地一連出版了五本書,有內地客到香港買「真」貨比較,不少網上客問改了些什麼。這是幾個月前的質疑,今天不復出現了。他們終於知道內容半點也沒有改。改譯名我接受,某些標點簡體與繁體不同我也接受,「國內」改為「內地」我沒有理由反對——就是那麼多。



最明顯的例子是《中國的經濟制度》。年多前內地某刊物要轉載全文,但改得我反對。去年十月該書在內地出版,只加進為科斯修訂的內容,其他一律沒有改。前後相隔只一年,要不要改顯然與北京上頭無關,而是下頭各有各的判斷。



不要誤會,我沒有說北京上頭不會封殺某些言論,只是自己沒有感受到。言論上我不討好,不客套,好說好,不好說不好。數十年來,批評北京的經濟政策我寫得比任何人多。去年批評新《勞動合同法》的文章發表了約二十篇,措辭尖銳:「蠢到死!」,「上蒼究竟授予了什麼人那麼大的權力,可以連最苦的人的一絲希望也不放過?」這些是很重的指責了。



我知道北京重視該合同法,但我罵得舉國皆知,在內地出書他們卻照印不改。我不是個改革者。對勞動合同與公司本質的研究,多年前戴維德說我是畫上句號的人。關心勞苦大眾,見到政策不對頭大聲疾呼是我的責任,雖然事後自己認為批評的語氣有點過分。從來不認為自己可以改進社會,永遠不參與任何政治活動。我的本領是解釋,認為問題重要希望能解釋得清楚。恐怕執政者不懂,頻頻轉換角度,每一篇都把角度轉一下。如果八寶出盡也如石沉大海,只能嘆知音無覓,但對自己是交代了的。



二○○二年被邀請到中共中央黨校講話。我當然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何況事前邀請者說我是那裡的新講廳的第二位講者。百無禁忌,我講的是反對一家一孩政策。論點簡單:中國的人口問題不是人多,而是知識低,只要能保障生下來的有適當的教育,多生不是壞事。我不是人口專家,但認為應該這樣說,於是說了。我也認為自己一九八五年發表的《沒有兄弟姊妹的社會》一文的論點沒有錯。



提到上述,是要指出從自己的經驗看,北京約束言論不是恐怕批評。自己寫的是經濟話題,不寫政治。不寫政治是因為沒有興趣。如果有興趣而又認為北京在政治上出錯,我會直說,相信他們不會約束。解釋可以闡釋為支持,可以闡釋為反對,可以闡釋為責罵。如果北京約束解釋,中國不會有今天。



沒有誰會不同意某些言論需要約束。我不同意北京採用的方法,因為見到有混淆。沒有跟進過他們的方法是什麼,但我敢打賭,你拿一篇文章給十家內地的出社版刪改,十家的選擇各各不同。這就是我說的混淆,對中國青年的思想有不良影響,於是在這裡指出了。約束言論的原則應該為何是大難題,就是先進如美國也改來改去。我自己沒有高見。



最近聽說胡錦濤先生要逐步放開言論,我認同,也尊重他的時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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