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FAIR LADY
誰都知道《My Fair Lady》這個名目是從哪裡來的。
不久前,《壹週刊》上一個很受歡迎的「小道」專欄——《中環人語》——替我宣傳,說我近來忙於搞一個《四友攝影聯展》;說我自己作品中的一幀「秘密武器」,名為《My Fair Lady》云云。
其實我忙的並非該展覽的本身,而是要在展出前先出版一本攝影集,把展出的二百幀作品全部放進去。事前可沒有想到,出一本攝影集會比出一本散文的結集多下那麼多功夫。我知道從來沒有人曾在香港以出版藝術攝影集賺過錢。因此,身為《往日時光——四友攝影精選集》的編者與「自負盈虧者」,「輸數」是「預」了的;但希望不要輸得七零八落,所以盡可能做得好一點,使人有價廉物美之感。
話說《中環人語》刊出後不久,我跟張敏儀進午餐,一見面她就問:「誰是My Fair Lady?我們電台的人都好奇地想知道她是誰?」
這一則《中環人語》是楊懷康執筆的。我說話稍一不慎,就中了楊老弟之「計」。說這個大受歡迎的專欄是「小道」,其實是「高級八卦」。在香港,「八卦」的消息所在皆是,但「高級」的卻極為罕見。《壹週刊》暢銷,非無因也。其實我認為《壹週刊》之「八」值錢,不是因為「高級」,而是因為有「級」。如果他們來一個《筲箕灣人語》,也會洛陽紙貴的吧。沒有作過正式統計,但我意識到,在香港不暢銷的刊物,皆「無級」之類也。
張處長為人爽直,一向與我無所不談,而我亦無所不告也。她這次一開頭就單刀直入,問My Fair Lady是誰,我一時間竟不知所指,但一想之下,就知道是楊老弟給我惹來的麻煩。我於是如實奉告:「還有誰呢?當然是我的太太。」她聽著,顯得有點失望。她可能認為,既然楊懷康說是個「秘密」,張五常的Fair Lady必然另有其人——這才過癮呀。於今想來,我應該故作神秘一下,不直白告訴她,使她繼續替我幻想下去。
事情原是這樣的。四友聯展有一個硬性規定:每人選出作品五十幀,不許多,也不能少。但四友之中三個是攝影大名家,只有我是無名之輩;跟他們一起聯展,相比之下,自己看來不覺得尷尬的作品拿不出五十幀來。我於是決定把室內人像交出來以補不足。我曾經在加拿大當過一年的職業人像攝影師,也曾在好萊塢傳授過人像的攝影光法,可說是駕輕就熟的。其實這是個「騙人」的玩意:拍出不過不失,人見人愛的室內燈光人像,易如反掌,舉手之勞也。在這次聯展中,我選出了三十四幀非室內人像之作,其它的十六幀是「湊數」的室內人像——這些作品,只要花兩個小時就可信手拈來的了。
好友陳平,攝影高手也。他對我的作品有所偏愛,但又很關心我那些室內人像,變化不足。他於是建議,說我的人像都是以低色調處理,應該起碼有一幀高色調的;他又認為,若能展出兒女和太太的人像,會很有意思。
女兒的人像,我在她十六歲那年就拍攝下來了。那是用當時新購置的人像相機拍的,該機頗為複雜,由於不懂得用,拍攝時在技術上犯了大錯。不過,既然是自己的女兒,效果差強人意也應該可以「參展」了。兒子呢,我沒有替他拍攝過人像;目前他正在美國求學,不便為這次聯展而特地回來讓我「造像」了。於是我打太太的主意。
高色調的作品,我知之甚詳,但甚少拍攝,因為這色調的處理很麻煩——不是困難,而是麻煩。所謂高色調,是指在作品中,白色的地方多,黑色的地方少。嚴格地說,黑的要越少越好,但要漆黑;白的最好要占畫面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但要層次分明。
得到陳平的提示後,我就打了個長途電話給身在美國的太太,要她買幾套雪白的衣服,飛到香港來讓我拍攝人像。就這樣,作品就拍好了。
本來,人像作品的題目是最容易起的。唐書璇的人像叫《唐書璇》,黃永玉的叫《黃永玉》……但自己太太的怎樣稱呼,卻不容易。他人替我的太太造像,可直稱她的名字或《張五常夫人》。但作品裡是自己的太太,要怎樣「標題」呢?歐美畫家們替自己太太造像的標題,都不太自然,更不論文采了。
在多種局限條件下,我選了《My Fair Lady》,是一個折衷的名目了。而事實 上,以Fair Lady來描述蘇錦玲這個人,朋友們不會有異議,更何況高色調之作,可以使一個女人看來是長生不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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