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rch 15, 1996

台灣行

不久前新春期間,我有機會到台灣一行,上次一別大概五年了。蔣經國先生謝世後不久我去過一趟,是關於什麼中國會議的。其後郭婉容女士邀請,又是要談關於中國情況的,我再去一次。逝水流年,時間真的是過得那麼快。這回訪台,純是度假性質,順便到台北及高雄的大博物館去看看那裡的書法展覽。

時為丙子新春大吉,中、台兩岸以武論友,而台灣快要舉行他們所說的「中華民族」歷史上第一次的民選總統,所以朋友之間在「恭喜發財」之後都在談一些悶得怕人的政治問題。電視台轉來轉去都是李登輝在亮相,說來說去都是些仁義道德之類而沒有實質內容的話。在書店中,盛讚副總統候選人連戰的書籍觸目皆是。在宣傳上,李、連這對搭檔聲勢如斯——公共汽車身上塗著的、街上數以千計的小旗上寫著的,都是他倆的名字——看來應該勝出吧。

李、連勝出似成定局,然而是否民心所向卻成問題。記得蔣經國先生謝世後一兩年,台灣的朋友大都以李登輝繼「任」為深慶得人。如今,這些朋友一致地對李氏搖頭,沒有一個支持的。也是當年,這些朋友對蔣家長子蓋棺論定,在肯定蔣氏功績的同時,卻批評他的獨裁本質。今天,這些朋友一提到蔣經國,無不大叫好、好、好,好得不得了。看來台灣的朋友對「民主」的觀點有很大的轉變。

匆匆數載,台灣的朋友對蔣經國評得什麼都好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由於:今仍健在的蔣夫人雖然不算是一貧如洗,但生活廉潔,怎樣也算不上是富有之家。這是說,在位多年而本可以藉權大貪特貪的蔣經國,卻原來真的是一名清官。蔣氏的辦事能力超凡,沒有誰不同意,但有權貪而不貪,就真的是超凡了。

相比之下,李登輝的辦事能力不僅不能與蔣經國相提並論,而且在「貪」的問題上,台灣的朋友舉出很多大可質疑的例子。他們又指出,除了總統競選不能明目張膽買賣選票外,其它的「民主」選舉,選票的買賣卻成行成市。(據說台灣立法局的某一選票以天文數字成交。)這可見近幾年來,台灣的貪污變本加厲,可與大陸一較高下也。

這次台灣之行,使我在理論上得到一個新的啟發。那就是:民主貪污比獨裁貪污壞得多。民主貪污可說是奉「民意」,或者奉「天命」而行,從上而下,清一色地貪,你貪你的,我貪我的,大家心照不宣可以持久不變。印度所行的就是「民主貪污制」。而獨裁貪污制呢,只要高高在上的不貪,中、下級的官員就只能貪得提心吊膽,只要上頭權力所及,管得著,就隨時有殺身之禍。所以獨裁貪污,只要上頭不貪,其勢就不能持久,不會有固定性。

雖然我不同意江澤民、李登輝、朱鎔基等高高在上的中國領導人的經濟政策,但我們卻沒有聽過他們有什麼有口皆「悲」的貪污行徑。

好些年來,我推斷中國可能走上印度之路——那貪污有了特權界定的制度。近兩年多來,中國的改革失卻了方向,印度之路應該是走定了的。但今天,我還是看不到中國有印度之路的明顯像。究其原因,在廉潔上,儘管我們不能說江、李、朱等人能與蔣經國相比,但起碼他們不是大貪之輩。看來在貪污的問題上,中國還有希望。

在台北故宮博物館看了那裡的書法特展,大失所望。該館珍藏的多件絕世之作——懷素的《自敘帖》、米芾的《蜀素帖》、蘇東坡的《寒食帖》、顏真卿的《祭侄稿》、黃山谷的《松風閣》、孫過庭的《書譜》等真——都因收藏起來而緣慳一面了。

到了高雄,去該市龐大的美術館看他們的大型書法展覽,更是不成氣候。所有書法真跡都是曾長居台灣的書法家之作品,絕大部分是三流貨色。即使較為可觀的於右任與台靜農之作,從中國書法史上的角度來品評,二流也說不上。

台灣之行的意外收穫,是高雄勝台北:前者比較清潔,酒店一流;日本投資的百貨商場比香港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能是好大喜功,高雄竟然有快要完工且高而雄的八十五層高的大廈——亞洲之冠,世界第四高。適逢隔岸福建有軍事演習,台灣地產一蹶不振,這個亞洲冠軍,虧本「斗多」也應該是榜上有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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