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回到田園那裡去
在《南窗集》寫《廣西的日子》,提到七、八歲時在廣西的貧苦農村生活了一年多,對田園的景色與農植的操作有深入的體會。今天老了,很想回到田園那裡去,過些寧靜的日子,寫書法,讀古書——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朋友很少知道,我愛寧靜。是昔日廣西農村的感染吧。我可以一連數天足不出戶,而如果屋外有園林,可以在那裡呆坐半天。我愛農植、果園,喜歡見到生物成長的變化與活力。愛魚塘,喜歡見到塘中的霞光殘照。愛與農民傾談,欣賞他們的天真率直。「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於西疇」,是多麼令人嚮往的氣息——不是比今天報章上的頭條高潔得多嗎?蘇東坡在《超然台記》說的「擷園蔬,取池魚」,對我來說,比什麼豪門夜宴高得多了。
當年在廣西田園過的是逃難生活,衣食無著,苦得很,但多年來我還留戀,記的永遠是那令人陶醉的鳥語花香,雞犬相聞。
今天的生活好得多了,而在國內租用農地與池塘價格相宜。困難是要找到一個理想的地方。可以這樣算吧,在國內長租數十年數十畝農地,有很多果樹的,造魚塘,建三千呎舒適的簡樸房子,水、電俱備,有冷氣——百多萬港元有餘了。僱用一對很懂得農植的夫婦,給他倆一間小房子,每年港元二萬足夠。自己的太太要用電腦沒有問題,長途電話可以打到北極去,放個鋼琴在客廳內,太太或劉詩昆替我彈奏起來沒有城市的噪音——陶淵明怎可以比得過我呢?
世俗之見不多,對富裕的生活不羨慕。但我這個人不蠢,不會把先進的方便科技埋在泥土中;如果出得起錢,不會反對在毫無雜聲的環境下以高檔次的音響器材播出高手演奏莫札特的鋼琴協奏曲。我不會那樣傻,生病時放棄先進的醫療,跑到田園去採摘生草藥。花不起錢無所謂,但花得起,認為有所值,我是會花的。
對我來說,現代化的陶淵明生活是最好的生活了。困難只有一個:我的太太不那樣想。她常說自己是個城市女人。也難怪,她沒有在廣西逃過難。要怎樣才可以兩全其美呢?這是問題。
中國的經濟發展得快,在鬧市的郊區找數十畝有詩境的田園不容易,就是找到價格不相宜,何況租用農地,政府可以隨時徵用,雖然聽說補償不弱,但三幾年後被徵用,花去了的心血豈不是付諸流水?小鄉鎮的郊區可以找到合意的田園,但很寂寞,恐怕太太受不了。
我於是決定在地圖上印上了名字的鄉鎮入手,不可以滿足太太的城市品味,但有些小食肆與有趣的小店子,要求太太多留兩三天不會吵起來。
最近找到一處地方(絕對是秘密,為恐讀者捷足先登——一笑),還在商討中。不是價格的問題,而是我專長的佃農分成的合約協議。有個不小的果園,收成有收入,我那分多一點或少一點可以不計較,重要的是施肥、殺蟲、剪栽等重要工作要有適當的監管處理。牽涉到果園的佃農分成不多見,而如果管理失當,果樹的命運不堪設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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