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ly 17, 2004

聽陳薩

幾年前與劉詩昆煮酒論年輕的鋼琴英雄,他提到女孩陳薩。今天小女孩變作大女孩,陳薩果然嶄露頭角。刊物讀到關於陳薩,總是說她拿過什麼獎。中國的文化為什麼永遠這樣老土呢?昔日魯賓斯坦拿得什麼獎,跑到美國去耀武揚威。殊不知給評論者破口大罵,毀羽而去。於是閉門苦練,兩年後琴音上找到了自己,再跑美國,震動古典樂壇,沒有誰再提到他拿過什麼獎了。

最近跑到廣州聽陳薩,演奏是在建築設計有世界級水平的星海音樂廳。未進門,就有黃牛大嚷收購門票。以為爆滿,但進場後,不大的演奏廳只有八成左右聽眾,為什麼場外會有黃牛收購門票呢?一想即明其理,不說,讓同學們猜猜吧。

場地不大,不滿,聽眾大約一千人,票價最高一百八十(最低八十),學生半價,廣州是千多萬人口的大城市,而陳薩是中國近來被一些外間媒體譽為鋼琴王國的一個代表人物。發生了什麼事?一個解釋是炎黃子孫對西方的古典音樂認識不多。我認為另一個有關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陳薩選奏的樂曲,不夠大眾化。在廣州演奏,聽眾的水平與芝加哥或紐約或倫敦的有一大段距離,她應該選奏比較通俗的古典音樂。在廣州彈今天還有點新潮的德彪西已是一個問題,而起筆彈巴伯的奏鳴曲(作品二十六號),是大錯。老實說,雖然巴伯這首奏鳴曲以技術創新知名,但算不上是好音樂。

閒話休提,陳薩的鋼琴彈得怎樣了。音色(尤其是輕彈的)令我驚喜。這是天分,不可多得也。技術呢?夠用。餘下來要商榷的,是闡釋,而闡釋則無可避免地涉及演奏者的性格與學問了。曲譜是前人所作,音色與技術過了關,大師與小師之別只是曲譜的闡釋。

以陳薩演奏的兩首蕭邦夜曲為例,我認為她彈得幽怨有餘而生命意識不足,因而達不到作者生長的浪漫時代的本質。歐洲的浪漫藝術有幾種解法,四十多年前讀藝術學得的最佳闡釋,是幽怨或激情的表達中,有作者自己的生命意識。

陳薩名不虛傳。像所有鋼琴的師級人物那樣,她要爭取的是闡釋。不容易,因為到頂峰之際,彈者主要是闡釋自己,闡釋自己與作品之間的關係。自己的個性如何往往是天生的,不可強求,餘下來不可或缺的是自己的感情與學問了。搞藝術,學問不足不可以成家。

上台演奏的人不可以不論形象與颱風。陳薩長得高,膚色好,髮型不俗,相貌可人,笑得天真——這些都及格有餘。但服飾的選擇不夠瀟灑高雅,而可能倣傚郎朗,半場後她換衣服。演奏古典音樂的亮相,不要學羅文或梅艷芳,穿得古怪而又頻頻更衣。昔日在芝加哥聽R. Serkin,老頭子穿的禮服如惠州梅菜,鞋子破舊,眼鏡差不多要掉下來。他手在彈,腳踏節拍,口在唱,自我陶醉,與彈出來的音樂一樣「古典」。

我也認為陳薩的颱風還可改進,因為天真中略嫌少了一點古典的誠懇。在服飾與颱風這兩方面,既然是女的,我建議陳薩購買一隻Uchida的演奏影碟研究一下。是的,Uchida的颱風可教,彈莫扎特的奏鳴曲更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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