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27, 2006

郎朗牛牛會見記

那天牛牛的母親對我太太說,郎朗從德國給她電話,說聽到八歲牛牛的「大名」,到上海時要給牛牛上一課,於是問我們有沒有興趣一睹郎朗怎樣教牛牛。我們興高采烈地答應了。郎朗是百年一見的鋼琴天才,我說過了。不止此也,他是今天最大紅大紫的鋼琴演奏家,每年演出逾百五場,場場爆滿。八歲的牛牛呢?學琴四年多,有專家說二百年一見,有些較為保守,但天才無疑問。天才會天才,這樣的機會不能放過,我於是飛到上海去。

殊不知郎朗貴人事忙,指點牛牛抽不出時間,轉為邀請牛牛在某場合上與他合奏一曲,也讓牛牛獨奏一首。合奏那首是舒伯特的進行曲,不難的,但牛牛沒有彈過,母親於是趕著買琴譜回家。要四隻手一起彈,分主奏與伴奏兩部分。牛牛試一次主奏,試一次伴奏,都記下來了。小孩子斬瓜切菜。

其實不是什麼演奏會,而是郎朗會見他的琴迷,順便彈一兩首,場面很熱鬧。預定下午一時四十五分開始,約好了牛牛於一時會面,預習一下。但當天是什麼六峰會議之後,封路,郎朗二時十五分才抵達,過了時,不能與牛牛準備什麼。出場前郎朗在幕後與牛牛只說了幾句話。後來我問牛牛郎朗對他說什麼。牛牛道:「他問我獨奏的是什麼,我說是斯特勞斯的《蝙蝠》;他再問我合奏時我要彈主奏還是伴奏,我說要彈主奏。他說無所謂。」

《蝙蝠》一曲不淺,牛牛彈得好,而合奏則若無其事,應付裕如,毫無怯場之意。這就是了,一個演奏者要有成就,起碼的條件是要有表演欲,於是不怯場。這方面我自己的分數不足:寫書法,有旁觀者我老是寫不出獨自揮毫的水平。聽眾或觀眾愈多,演出的水平愈稱意,是難得的天賦,而郎朗與牛牛都是從幾歲起就有這樣的能耐。

牛牛彈奏後,主持人問郎朗,牛牛將來會否成為另一個郎朗。後者答:「不會的,他將來會是一個牛牛。」一時間我想到莫札特與貝多芬的故事,有幾個不同版本。據說當時的莫札特像今天的郎朗,如日方中,曲迷甚眾。一天在家中開派對,仰慕的賓客雲集。年輕的貝多芬被引進場內,在鋼琴上演奏了一些。莫札特顯得不在意,跟賓客傾談。後來在另一室內對朋友說:「你們聽到剛才那位青年嗎?將來整個世界會知道這個人。」

今天聽過牛牛演奏的人,沒有一個不認為他是鋼琴天才。將會成為國際大師嗎?這一點,看法就不一致了。看官須知,從天才到大師有很大的距離,少小時算得上是天才的,長大後殺不出重圍者甚眾。年幼時算不上是天才但長大後有大成的例子存在,可惜天才達不到大師層面的例子更多。平心而論,鋼琴天才明顯如還不到九歲的牛牛,將來會否跑出,彷彿今天賭世界盃,充其量機會不到一半。有兩位專家朋友就對牛牛將來能否成為大師打上問號了。

我不是鋼琴專家,但上蒼照顧,在幾項玩意上打遍天下,殺到盡頭,可憑自己的經驗考慮牛牛將來成為鋼琴大師的機會。考慮了良久,結論是:如果沒有不幸的意外,牛牛將來成為大師可以肯定。有三個原因。其一,牛牛有天才的記憶力,與此同時,他聽得准,可以容易地把樂譜轉到琴鍵上去。其二,年紀雖小,他有了不起的音樂感。其三最重要:牛牛這個調皮小孩很有個性。後者是說,只要父母或老師不左右牛牛的本質,長大後,他的琴音會有自己的風格。希望有朝一日,我有機會教他怎樣處理變化與風格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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