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黃牛,聽郎朗(二之二)
一九九○年到倫敦一行,最後一晚兒女堅持要去看當時最有名的音樂劇,門票一年前已賣光,只有兩個小時就開場,怎麼辦?找到酒店的管理員,問:「還有該音樂劇的門票嗎?要今晚的。」他拿起電話,說不到兩句就問:「要最佳座位嗎?」「最佳的。」「三百鎊一張,要多少張?」太貴,只讓兒女去看算了。買了兩張,後來兒女說座位果然是最好的。
是有系統的黃牛市場,有悠久的歷史。音樂劇有數年演出時間,黃牛票的出現不可能起於錯估了市場需求。查詢了幾分鐘,我的解釋是價格分歧。是的,像我們這種遊客,不遠千里而來,興之所至要看一場音樂劇,是願意出高價臨時購買的。正規的售票處不能分辨誰是土人,誰是外客。音樂劇的老闆於是容許黃牛運作,讓大酒店或其他旅遊代理以高價照顧我們,因為他們懂得分辨。這樣,正規的門票雖然看來偏低,但因為有高價的黃牛市場存在,正規之價其實是提升了。
最近買黃牛聽郎朗,最佳座位只高於票面價百分之二十。原因是我們聽錯了時間,只在開場前十五分鐘到達。早到一點價格會較高,遲到一點可能買不到。這種短暫演出的黃牛市場的解釋,顯然與倫敦的音樂劇的不同。這裡不說了。
轉談郎朗,除了一兩次發神經的劣評,西方好評如潮。我不同意一般之見,說郎朗將會是一個偉大的鋼琴家。我認為不論將來,只說今天,郎朗是舉世最傑出的。是的,今天的郎朗是鋼琴的Tiger Woods!如下是例舉。
(一)一九六八年末或六九年初,我在芝加哥兩次聽到復出的Horowitz。這位以技術雄視天下的大師,其技術看來比不過今天的郎朗。我沒有見過一位能把極端困難章節處理得那樣容易的鋼琴家:郎朗要怎樣就怎樣,予取予攜,不親眼見到不會相信。
(二)郎朗演奏多個作曲家的作品,都有極高的水平,而我最重視的莫札特也彈得非常好。這樣全面的演奏者不多見。
(三)郎朗的記憶力是千古奇聞。二十世紀的大師魯賓斯坦,以一日通知就可以演奏十八首鋼琴協奏曲的其中任何一首,於是名震天下。據說郎朗在十七歲時就背得出四十首,其他獨奏的曲譜更是記得無數。
(四)大動作,但因為欣賞自己的音樂,自我陶醉,動作來得自然。加上天生神技,雙手隨意翻飛,可以閉眼晴下擊而無不命中。郎朗的演奏好看,而好看是大演奏家的一項本錢。
(五)鋼琴的音色一流,但音樂怎樣呢?我認為還是略嫌誇張,而郎朗喜歡鋌而走險。後者非常重要。所有藝術達到頂級都要險而不怪。有些評論者認為郎朗偏走險而略有微辭,但我不這樣看。古典音樂的普及走下坡已有一些日子了,險而不怪的創新闡釋,足以令人驚喜的,可以再把趣味搞起來。莫札特二百多年前的觀點,是曲譜我寫,闡釋由你。
是二十一世紀了,古典音樂會因為郎朗的出現而增加了色彩。但他是個中國人,老外免不了有點尷尬。說西方完全沒有種族歧視是不對的。如果你將今天老外對郎朗的高度評價減去歧視折頭,你會發覺他們的評價不下於我。
我還是認為郎朗是演奏得太多了。他說兩年後會減少。你相信嗎?他給我的印象,是一個為演奏而生存的青年。回頭說郎朗的高傲,你找到一個有大成而不高傲的人再說吧。很想聽到他彈莫札特的K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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