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重遊記(三之一)
二十年前患喉疾,看一個耳鼻喉醫生。可能聽到我是個怪人,該醫生無端端替我檢驗聽覺。驗後說:「教授呀,你怎會不知道自己是聾的!高音一隻耳失去了百分之九十聽覺,另一隻失去了百分之八十。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兒童時受到損傷,但無可救藥。在多人一起說話的環境中你會感到不舒服。」
這專家的判斷解釋了為什麼我不耐煩聽人家作學術報告,或參加什麼研討會,也解釋了為什麼到茶樓飲茶我吃完就嚷要離開。最傷心是這發現解釋了雖然一般學習可以快如閃電,但學語言發音一塌糊塗。至於我喜歡聽古典音樂,則奇哉怪也。
提到上述,因為二戰前,五歲,我的客家話說得流利,而二戰期間,七歲,在廣西,說廣西話有一百分。然而,不久前重遊廣西,一句廣西話也聽不懂!未識字時背得出的數之不盡的詩詞古文,今天大部分還記得,而年輕時的記憶力可以擺擂台,為什麼語言發音的記憶力只有智商零蛋的水平呢?希望專家們有以教我。
廣西話一得一失的經驗,似乎證明我的高音失聰是後天而不是先天的:二戰前學語言發音沒有問題,但二戰後就不成了。語言上,這次廣西之行有另一項發現:比例上那裡說廣州話的人看來比廣東還要多。廣西人懂廣州話,有悠久的日子,而國內開放改革後,外江客跑到廣東謀生的甚眾。
一九四五年,我隨母親離開廣西回到香港,最後經過的廣西城市是梧州。在廣西逃難時到過桂林(在那裡的真光中學附小念過幾個月)、柳州(在那裡的中正中學附小念過幾個月)、桂平(太平天國起義之地也)、平南(在那裡步行十個小時的一個名為拿沙的小村住了一年,今天不知所終)。
七年前到過廣西,但說不上是真的重遊:坐飛機到桂林,船下漓江抵陽朔,乘車回桂林,坐飛機回港。這次為了攝影,到廣西四天細心看景物,真的重遊了。攝影要坐汽車,從廣州經肇慶抵梧州,住宿一晚。梧州是我五十九年前(!)到過的地方,那時是個小鎮,疏疏落落的一些小房子。日本仔投降不久,光復也,我們一家在那裡的一間小食肆吃了一頓飯,是兩年沒有這樣吃過的了。今天的梧州,市區人口四十萬,有高樓大廈,汽車不少,雖然市貌新舊不均,不乏破落之區。我想,五十九年,中國的人口上升了三倍,而作為市區的梧州,人口上升應該十倍以上。不敢想再過五十九年,中國的城市會是哪個樣子的?
我搞攝影的主要法門,是汽車從早出發,沿途見有可取之景就停車,命中率一般是八成左右。這法門的要點是選路,清晨喜歡右方是東,日暮則喜歡右方是西。左問右問,從梧州到陽朔,我選走國道321,因為聽說該路狹窄難走。經驗說,凡是難走的路大自然的景觀較佳。要先向西行然後轉北,我們五時出發。路不好走,加上屢次下車攝影,只三百公里路程走了九個小時。選走這路的重要收穫,是發現了陽朔以南的二十多公里的風景最好。一般到陽朔的遊客來自桂林,然後北走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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